她的家人、尤其她的哥哥,没有一天过得轻松。
“哥,如果不能看见你幸福,我活着也没有意思。”
“爸爸妈妈都在那边,你不要担心我。”
“现在你不欠他了,”白桨释然地笑,“离开他吧,哥,你要过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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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舟站在床尾,看几个医生争先抢后地为白桨做急救。灯光好亮,好晃眼。各种仪器都在滴滴滴地响,呼叫声、奔跑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过来请他先出去,他就木登登地走出了病房,贴着墙站着,成为这面白墙的一道鲜明的伤口。
爸爸妈妈是出车祸走的。
那天他们带着白桨进城看病,回来的时候下了大雨,他们在湿滑的山道翻了车。
那时白舟刚上高中,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晚自习。副校长和班主任都亲自陪他去了现场。他瘦弱的妹妹无助地跪在父母的尸体旁,看见白舟时连哭都没有哭,整张脸都是迷茫,似乎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在白舟冲上前将她抱进怀里以后,白桨才渐渐恢复了知觉,攥着白舟的衣服大哭起来。
这是爸爸妈妈用命留下的妹妹,那一晚白舟发誓,无论何时都会将她放在第一位,会好好保护她。
可看看他都对她做了什么。
医生陆续从病房里步出,王南春满脸是泪,走来抱住了白舟。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早已击碎了白舟的灵魂,他只剩一具空壳,随意王南春抱着。
“小白,桨桨的后事……”
白舟钝钝地嗯了声。王南春想问他老家是怎么办丧事的,现在人刚走有没有什么要遵循的习俗,但看白舟的模样,终是不忍开口。他需要时间接受白桨的死亡,于是她说:“进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白舟不是没有经历过死亡。
他不是不明白死亡就是这样的,毫无征兆,没有任何预告与渲染。白桨之前明明好起来了,上一次见她明明还活蹦乱跳的,突然之间,她就成了一具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尸体。
白舟不是没有经历过,可他依然无法接受这种残酷。
从今往后他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这一路来支撑他的唯一信念消失了。这偌大的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桨桨走了。
至少他不用再害怕桨桨走了。
他轻轻碰了碰白桨的鼻尖、脸颊、眉毛,好凉,她的温度在消失。
白舟在她床边坐了不知多久,十分钟,或是十年、十个世纪。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定定地看着白桨,却又看不见她。明明她苍白的脸就在眼前,但白舟却只看见一团凌乱的线条,它们在他眼前像蛇一样扭曲着四处游走,混乱的、毫无秩序的,而后在某一瞬间,突然组成了贺望泊的脸。
白舟抬头,盯着刚从门外跑进来,正喘着气、面色铁青的贺望泊。
那一霎那,这世界不再给予白舟真实的感知,转而用荒诞将他掩埋。明明这具身体还在椅子里好好坐着,白舟却感到难以控制的失重感,紧接着他下坠、下坠,在一片虚无里,空气逐渐消失,心脏也不再跳动,他还在往下坠,仿佛永远无法抵达这出悲剧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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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舟是在一群医生护士的簇拥下醒来的,初步诊断是情绪压力所导致的晕厥,以防万一王南春让他抽个血看看。白舟靠在床头,木木地任人摆布,针扎进来也不觉得痛。
贺望泊由始至终在他身边。王南春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的瓜葛,但直觉不对劲,不放心他跟白舟单独在一起。
抽完血之后她让护士再打印一张心电图,这期间她和贺望泊低声交谈:“贺先生之前帮桨桨找的捐献者,医院这边会和他再联系的。”
贺望泊说知道了。
“小白刚醒,”王南春意有所指,“需要好好休息,不能再受刺激了。”
但贺望泊只点了点头,就不再言语。
王南春没资格也没办法让贺望泊离开。她叹了口气,目前唯一能为白舟做的,就是走回他床边,让他好好休息,“桨桨的后事我会帮忙安排的,等你好点了再接手。”
白舟终于说了自白桨离世以后的第一句话:“谢谢师姐,但我可以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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