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听不了“家”这个字,他没有的东西他不想别人一再提。
撒泼似的一把拍开余醉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他扬起自己的羽绒服帽子盖住脑袋,两边抽绳拉紧,藏起沾满泪的脸蛋。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脑袋里空空的……”
余醉垂着手,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良久,他走到陈乐酩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雪球一样圆的脑袋。
“空空的,会不会怕?”
一听到这话,陈乐酩鼻腔连着脑袋酸得要炸开,再也忍不住的泪水一股脑地奔涌出来。
45天了,第一次有人问他:会不会怕?
人和人的相处,有条看不见的边界。
没人会跨过那条边界去问一些并不能让自己获益又会带来很多牵扯的问题。
警察只会问他事发现场的情况,医生只会问他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护工阿姨问他工资是否日结和哪天休假,劳拉姐姐从没问过他任何问题,她的工作只是传达那位不屑于出面的哥哥的指令。
这些问题关心的主体,没有一个是他。
没有一个人想过,他会不会孤单,会不会怕。
19岁的年纪,高中刚毕业,迈入大学一年。
成熟一些的孩子学着装扮成大人模样,不成熟的孩子还在每晚和父母打电话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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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差点被一根电线杆砸死,丢掉了所有记忆,孤零零地在医院呆了31天没一个亲人去看望。
怎么可能不怕?
掌心下传出些细碎的哭声,先是一声两声,再是断断续续的抽噎,最后完全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连带羽绒服帽子上的毛毛都伤心得发抖。
余醉假装没听到,手放在他头顶。
雪还在下。
手背上积了一小层“白沙”。
他看着在自己掌心下放声哭泣的孩子。
没有一片雪花落在地上,它们全都融进陈乐酩眼中。
“对不起,我再哭一会儿……就好了……”
陈乐酩哽咽着道歉:“我知道哭也没用……但我、我停不下来……”
余醉望着他,落满雪的指尖隔着帽子抓了抓他的头发。
“你可以哭很久。”他说。
“哭不需要有用。”
-
那根烟终于熄灭时,劳拉的车飞驰进小巷。
她下车把钥匙丢过来,让陈乐酩上车等,自己去买杯薄荷水。
陈乐酩接住钥匙,目送她跟余醉上楼。
后门空无一人,连只猫都没有。
陈乐酩看到余醉走时,把喝热可可的马克杯放在了石桌上。
他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一个杯子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想着,后颈突然出现一股巨力掰着他的脑袋,强迫他扭过头死死盯着那个杯子。
余醉握过它,用过它。
捏过它的把手,托过它的杯底。
或许不止一次,或许很多很多次。
他刚才是用哪边杯口喝可可的?
杯沿沾到嘴唇了吗?
杯身上被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热度吗?
杯子里有他身上那种苦苦的味道吗?
一只杯子孤零零地放在那,会不会被冻坏?
陈乐酩脑袋里冒出一个下作的念头。
当然他只是想想,他一定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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