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儿在家当儿子时我都是宠着的,哪里受过这些气。”刘氏道,“也怨我,当初就不该由着他性子来,嫁了那么个不知冷暖的东西。”
杨思焕听他这样说,遂合上书,踱到四方桌前安慰道:“爹为大哥好,他心里有数的,况且大哥还年轻,女儿总会有的。”
刘氏欣慰道:“但愿如此,只盼着你早日出头,将来好给你的哥哥们撑腰。”
第3章 你是女孩子,将来要顶门立户……
说了会儿话,刘氏就觉得困了,第二天一大早还要下地,便歇息去了。
杨思焕回书房继续捧了书来读,乡下蚊子多,不免因此分心,她临睡觉发现窗前有个人影,出门看到周世景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屋檐下,借着窗口的灯光看书,看得入神,一时间没发觉身边站着人。
“哥,要看书为何不进来?”
周世景闻声扬起脸,这些年来他不论寒暑都借光读书,唯恐扰了屋里人的清静,杨思焕肯定是晓得的,却从没叫他进去的意思。
他嘴唇掀动,以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在外面也一样。”说完起身回房去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杨思焕就醒来,洗了把脸,去鸡窝里转了一圈,兜出两枚温热的蛋。
家里的公鸡老了,偶尔能下两只蛋就很不容易。一般自家舍不得吃,都攒着卖钱。她蹲在篮子边数了数,已经攒了十三枚蛋,今日初三,镇子上有集,再不卖这鸡蛋就要散黄了。
她挎着书包装上鸡蛋,走了六七里路去集市,路上遇到启明书院柳夫子,柳夫子是她亡母的故友,早她母亲一科中的举,生性洒脱,早年丧夫之后看破红尘,一直没续弦。
杨思焕见夫子头戴方巾走在大街上,右手打了把蒲扇,左手提了一只网子,里面挂了几只甜瓜和一纸包猪头肉并一包采荷斋的甜食,看起来春风得意,估计刚从儿子家出来。
杨家欠学里六百多文的学费,她常年病着要吃药,至今也没还上那笔钱,杨思焕记得这当子事,远远看见夫子便有了躲起来的打算。
正要往小巷子里拐,就听到夫子唤她:“思焕呐,你躲我做什么?过来。”
杨思焕摸摸鼻头的虚汗,挤了丝笑意,回过头谦和地作揖道:“方才没看清,只觉得看着像,竟真的是先生。”
柳夫子执扇敲了她一记脑瓜,笑道:“你个鬼机灵,我又不向你讨债。”又问:“前些日子听说你又病了,可好了?”
杨思焕回道:“已经痊愈。”
“啧啧,瞧你瘦成这样,早饭可曾吃过?”柳夫子将她扫视一通,又问。
杨思焕正要说吃过了,肚子却不争气地长鸣不止,别说早上了,来这世上之后她就没吃饱过,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
夫子抿着的唇边上扬,突然启唇道:“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饮食之正也,饥渴害之也。”
此话一出,杨思焕眼前一亮,想起昨日刚看过这一段,从容应道:“语出《孟子》尽心章,人心亦皆有害。人能无以饥渴之害为心害,则不及人不为忧。”
“作何解?”
“假如能使心不受饥渴对口腹那样的妨害,尽管一时还不如别人,也不必因此而发愁。”杨思焕说完又继续恭敬道,“多谢先生提点,学生省得。”
她听出柳夫子不是真的要考她,只是借典故安慰她,便松了口气。
柳夫子笑了,嘴里却说:“我提点你什么了?不过是看看你在家有没有偷懒,马马虎虎。”
说罢爽快地从网兜里拿出纸包,从里面抓了一把粽子糖给她,看她另一只手还空着,又塞了三只月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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