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四溅,不知什么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仍是跪着的,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的先帝还是岭王。
朱承启出生便跟着他,心里藏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他想不通,为何可以并肩扛过狂风暴雨亲父子,却要离析在这雨过的午后。搞得他们夹在中间很是难做。
罗翁跪了好久才起来,膝头已然湿透,雨还在下,他慢慢地往回走。
***
却说朱承启前日见过帝君,不知跟他说了什么,原本寻死觅活的帝君突然就消停了许多。
内侍过来通报时,帝君命下面的人布了饭菜,自己坐在阁中等侯圣驾。
“陛下驾到。”一声唱礼过后,紫辰殿里跪倒一片。
午时已过,皇帝身上穿得仍是朝服,可见他又忙了一上午。帝君低着头,听头顶传来一把清亮柔静的嗓音:“帝君平身,过来陪朕坐坐。”
帝君脸上漠然,却依言坐到朱承启身旁,时不时提箸替他夹菜。两个人做作了一番,各自都疲倦不堪,遂屏退旁人。
待下面的人都退下,朱承启盛了一碗燕窝羹放到帝君手边。
“陛下,人都走了,就不必再装什么恩爱夫妻了。”帝君淡淡地说。
朱承启目光落在帝君那微隆的小腹上,他原就瘦,不仔细看倒很难看出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皇帝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微微一笑:“朕可以给的,自然随时也可以收回。”说罢,掷箸而去。
第96章 一更
在众人的簇拥下,朱承启往勤政殿去了。路上打伞的宫人饶是小心翼翼,还是不防叫雨打湿了他的衣摆。
罗公公应召侍奉皇帝更衣,守门的宫人放下珠帘,公公捧着漆盘慢慢往暖阁里走,透过铜炉里香烟,远远看到皇帝虚握拳头支着头,阖目倚坐在紫檀龙座上。
“陛下。”罗公公低头轻唤了一声,久久没有回应,他便伏地跪下,再次唤道:“陛下。”
唤完泣道:“老臣跟了陛下二十五年,陛下怀疑谁也不该怀疑老臣。”
他把头叩稳稳在地上,接着说:“太帝君将老臣叫走,确实单独问过老臣话,却也只是问了陛下近来几时就寝、阴天可还会头痛等语
,不过是为父者对儿女的关心罢了。”
罗公公渐渐泣不成声,红眼自语:“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子,能有什么怨是化不开的?至于这般相忌。”
皇帝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坐直了身子,目光从地上跪着的人身上掠过,却什么话也没说,低头解起玉带来。
罗公公上前帮忙,手触到衮服时方觉皇帝全身竟已湿透,就连中衣的袖角都是湿的,瞧着皇帝苍白的面容,心头一颤,犹豫了一下就将冰凉的手贴在朱承启的额上。
“陛下,您发烧了。”罗公公倒抽一口气。
朱承启微微偏过头去,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神情之淡漠,好像是听了什么无关紧要的奏程。
这是罗公公侍奉了二十多年的人,这人虽已成了这万人之上的君王,此刻在罗公公眼里却还是从前那个别别扭扭的孩子。
这孩子素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的性子,烧成这样都没人知道。
罗公公不免心疼起来,回过神来说:“老臣这就去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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