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想到过,也没意料到过,良馨竟然会带给他这么大的情绪起伏。
“这下可怎么办。”
王红燕又急又气,“你当时就不应该三年都不回去一趟,更不应该在良馨去学校的时候,给她难堪,兔子急了还要咬人呢,你要是不把人逼急了,现在你已经是陆家的女婿了,你李叔也早就调回来了,小东也不会还在农场里跟着受罪。”
卫远阳无声看着母亲。
王红燕急得六神无主了,没发现儿子的表情变化,仍然在指责抱怨着:“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之前为什么不多考虑考虑,怎么能由得自己心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随心所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李叔和你弟弟,还有我,正在乡下吃苦受罪,你李叔每天都在农场里干最重的活,干了还要受人白眼,你弟弟天天被人骂狗崽子,他们生了病去医院都要走上……”
“那我呢?”
卫远阳忍无可忍打断母亲,拿着搪瓷面盆的手指捏至泛白,“我刚满十八岁,没了烈属补贴,你就帮我去知青点报名下乡,我在乡下干最重的活,被你们连累受人白眼,生病要走很远的路,身上还没有一分钱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
王红燕一怔,“你有良馨,良馨对你那么好,你在乡下过的日子哪能跟我们比!”
卫远阳心中像是被击了一拳,瞬间泪腺发涩,“你们的日子是你造成的,不是我造成的,相反,我在乡下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才是你造成的!”
“你胡说什么?”
“我哪句话是胡说!”
卫远阳红着眼睛,“你当初要是坚持为我爸守寡,听师里的安排去服务社上班,我根本就用不着去下乡,我要是留在师里,就不会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过日子!”
“卫远阳!”
王红燕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你说这话太没良心,你李叔可是把你看的比亲生儿子还要重!”
卫远阳压低声音怒吼:“但你的心全在李叔和小东身上,从你结婚的那一天起,我妈就不是从前的妈了!”
王红燕被这句话震住。
“抗美援朝结束那一年,我没了爸,同样也没了妈。”
卫远阳背朝阳光,面朝阴影,“你当初要是不结婚,我和陆月季就会是青梅竹马,我不用对不起良馨,不用想方设法搭上陆叔叔的关系,我如果在12师那些叔叔的照顾下长大,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费劲的活,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门被关上。
声音并不重。
却重重砸在了王红燕的头上。
她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突然站起身,冲着门口骂道:“卫远阳,你个白眼狼!不孝子!我真是白养你了!”
挂着相机的机关干部,并没有把陆冲锋的话当成威胁。
解放报第二天的板块上就出现了陆冲锋缝被子的照片,还是出现在各基地师团争破头都想上的二版页面,标题是:战斗英雄失智后不忘军人本色!
通篇写下来都是赞扬。
但看过昨天他们报纸之后捧腹大笑的模样,良馨从赞扬的文字之下,看出了他们的兴奋打趣。
“郑小军!”
陆泽蔚将报纸拍在餐桌上,“你给我等着!”
“你昨天在家缝被子了?”
陆首长诧异看着报纸上的照片,“真是你缝的?”
“是又怎么样。”
陆冲锋举起右手,“缝被子这样的力气活,早不该让女同志做了,我昨天缝还只是六斤的被子,要是换成八斤十斤的被子,力气稍微小点的女同
志都不一定能抽出来针,你知道缝一床被子要抽多少次针吗?一两百次!”
说完,陆泽蔚不等陆首长回答,看向胡凤莲,“妈,以前你为全家缝被子,辛苦了。”
胡凤莲一愣。
很快眼眶瞬间湿润。
她打开糖罐,往良馨的碗里连放了三勺白糖,“我真是给冲锋选了个好媳妇,良馨,要不是你,就是冲锋好的时候,我都听不到这样的话。”
良馨盖上糖罐,“够了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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