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笑话了两个多月。
而此刻的长街,黑压压一片,毫无光亮,亦无色彩,但徐行能听得到,内中有不少人压抑却微微急促的呼吸声。
正逢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唢呐,吹唢呐的人技艺略为生疏,恐怕是七窍通了六窍,将这本就嗓门够大的乐器吹得仿佛槽里十头驴在狂叫,紧接着,又是吵翻天的锣鼓声,铿铿锵锵毫无章法地响了半天,徐行转头往传声处望去,却是狠狠一怔。
整个小城,已成了一片火海!
不,烧起来的都是些偏僻的、平日没什么人会去的地方,还有街道之上一簇一簇小小的火苗,火势虽没大到无可控制,却也引人注目,燃烧处漫地漫天,在这汹涌到四处皆是的火光中,她身上的火焰竟也显得黯淡了。
吵死人的唢呐锣鼓齐奏中,有六大宗门生的怒声穿透天际传来:“你们在干什么?!!找死吗?!!”
中气丝毫不输的大婶应道:“我兴致来了大半夜想烧我自家库房,与你何干?现在连这都要管?滚滚滚,又没烧你家!狗咬耗子多管闲事,不滚就留下来灭了它呗,反正库里没粮,就像你们少林寺里也没真和尚啊。”
“我就爱在街上玩火,我就想尿床!我倒立着玩,我玩一宿!”
“还不兴人提前练一练唢呐了?我隔壁家老大爷前几天被你们那蛇山吓得中风,应该没几天就过去了,我先练练不成吗。什么,吵到别人了?你看看我左邻右舍的有意见吗?”
“没意见!舒坦,睡得香!再大声点,把楼下的狗赶紧赶走!”
有执事又惊又怒道:“你们这是在妨碍抓捕!!”
那泼辣大婶极为不屑道:“那你把我们全抓进牢里呗。哦,牢也被烧了。”
“……”
难怪后方的追兵跟丢了。火,看不见,声音,听不清,又是深夜,所有人一股脑全聚在街道上,灵境不可能真对城民强用手段,就算真要抓,要把半个城的人都抓了,哪有地方关?
长街前,徐行的马停了,青仙下马,站到一旁,两人就要分道扬镳。
靠近了些,借着火光,徐行勉强看清了站在最前方的那几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手中都拿着一些按灭的火折子、木柴,但都是……不认识的面孔。至少 ,她记不得了。那几人看见她,呼吸一滞,竟是不由得往后恐惧地退了半步,再睁大眼睛仔细确认后,面上才露出一种复杂难言的神情。
徐行下意识用手抹了抹脸。手上红红黑黑,全是抹下来的血迹,她再垂头看了眼自己,才刚换上的新衣,经过一番生死角逐,别说算不上干净整洁,都快烂成什么样了。头发也是,全散了,看上去,一点也不“纵横天下”,更不“威震四方”,没有灵火,也不是剑尊,倒切切实实像个狼狈不已的亡命之徒了。
可她现在没有办法顾忌这些了。就像她知道,这是这些人为自己争取的那么一点时间,她连在这里停留都不被允许。她一时竟有些无措,想着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座下的马儿紧张地打着响鼻,她一夹马腹,自顾自迈步前行,小步奔跑,直至往城外狂奔。
没有阳光,没有鲜花,没有欢呼。只有一束束沉默的目光送她离开,狂风拂面间,徐行的余光忽的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欢喜拿着糖豆舍不得吃的女孩长大了,个子高了不少,被烟熏得灰头土脸,和她一样脏兮兮的,紧紧盯着她奔来,面上又露出上次看着她画像时一样的神情,皱着双眉,嘴角往下撇,又不想发出声音,看起来真是既难过又滑稽。
她还是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见她大张着嘴,似乎很想很想对自己说些什么,说一些早就想说的话,但大声了怕追兵听到,小声了自己又听不到,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傻站着揉了揉眼睛,放下手,眼泪也跟着淌下来了,在脸上划出不少条白道道,汹涌不停。
徐行嘴里忽然涌上了一点点糖水的甜味,和太阳晒在脸上微微发烫的感觉。
她叹了口气,在马匹即将冲过那孩子身边时,陡然放缓速度,倾身轻轻用指腹将她的眼泪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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