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知道,就是因为南城这次也是打着响应政策号召的旗帜,特别鼓励个体户参与,所以其实是分了两种不同的报名方式,一类就是像吴书记说的一样,代表厂里面去参加,这种名字后头接的就是针织总厂的名字,还有一类,就是以个人名义参加,后头就不会有单位的名字。
她笑吟吟地说道:“吴书记,你们该不会是打算让我给厂里打白工吧——应该不至于吧,你们针织厂,不对,是针织总厂,现在效益那么好,我无父无母,靠这个小饭馆勉强才能把弟弟养活,应该不至于压榨我这么个孤女吧?”
一口一句孤女,一口一句你们,生分得像是完全没关系似的。
“明瑜,你、你这个说得,怎么可能呢!”吴书记这会儿不是汗流浃背,他感觉背后有一道寒光在注视着自己,“吴叔叔怎么会做这种事呢是不是,你不记得了,小时候吴叔叔还抱过你,你生病了来厂里挂水,我还夸你特别乖巧呢,我哪能做这种事,而且总厂再怎么说也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你看你遇到那么多困难,厂里也帮了你许多忙,是不是,这回就是请你帮个忙,也算是帮咱们厂里争争脸面嘛!”
“这话我好像在哪听过,诶,吴书记,我和弟弟想请你帮帮忙,让我能进厂当个普通流水线工人那会儿,你是不是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只不过后头接的是那句,‘不过这都是厂里规定,我没办法’,咦,现在轮到厂里想出风头,就有办法,符合规定啦?”宋明瑜说话跟快刀子似的一点不留情,“看来总厂的规定也挺弹性的嘛——吴书记,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这个小饭馆都忙得不得了,实在是没空参加这什么比赛。”
“宋明瑜,你——”
厂办的常主任在旁边听了半天了,他听说过这姑娘外号刺儿头,在厂子里那是威名显赫,可这两个月宋明瑜的名字都和小饭馆绑在了一起,提起她不是夸手艺好,就是在讨论什么时候又去饭馆吃饭,他还以为宋明瑜性子磨出来了,原来她是根本就没改!
他后半句话却没能说出来,妇女办的瞿主任一直默默地在旁边聆听,两边说到这份上,她截断了常主任的话:“宋小同志,我明白你的想法,我有个提议,你看这样合不合适。”
对方是妇女办主任,和针织总厂没关系,说话也客气,宋明瑜脸色缓和下来:“瞿主任,您先说。”
“就像宋小同志你刚刚说的,这次比赛本来就是为了宣传咱们的美食文化,退一步说,那也是要宣传咱们本地的餐饮店,给个体户们一个宣传自己的舞台,白手起家不容易,要是不能属上自己的名字,那也是一种遗憾。”
瞿主任说话就有艺术水平多了,“针织总厂这边呢,想要的也是一份荣誉,能够写在报纸上,报告里,说白了,就是想让其他厂子羡慕羡慕,总厂里头出了这么厉害的个体户,这么年轻的姑娘,也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宋明瑜点点头,瞿主任脸色更柔和了几分:“所以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代表针织总厂参赛,但是仍然带上你家小饭馆的名字,如果比赛顺利,总厂这边给予你一定的物质奖励,并且妇联这边也会给你发一块‘巾帼创业标兵’的牌子,吸纳你进入咱们的工作队伍。”
瞿主任的计划很简单,简单来说一分为二,精神上妇女办这边负责,在几十年后一块牌子或许不重要,但在这个口口相传的年头,谁店里牌子多,就代表着谁更受到认可,至于吸纳进队伍……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让宋明瑜去妇联上班,而是一种名誉,意味着认可宋明瑜作为个体户作出的贡献,这也算是在帮她提高社会地位。
毕竟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说话没多少份量,但要是有妇联在后头支撑,自己做个体户生意还风生水起……那可就没几个人敢小瞧了。
另一头,物质上就是靠针织总厂这边掏腰包,精神上的荣誉固然吸引人,但既然人家姑娘干个体户,就是为了挣钱养家糊口,重点还是得看总厂这边舍不舍得出一个令宋明瑜心动的奖励。
在场所有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也别说谁,瞿主任这话一出,压力瞬间又回到了吴书记身上,从房管科的施工队,到吃瓜的林香高彦芝,到发完大招就默默退回旁边看戏的瞿主任,和满面焦急却又帮不上忙的厂办常主任,最后到宋明瑜自己,一个院子好多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吴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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