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章嘉义着实没有说错。
想当年,章家在嘉兴府上,也是颇有名望的耕读世家,祖上虽没有做过大官的,但也一直是诗书传家,累世子弟都不断有科举出仕。到了章凌之父亲,也是举人出身,虽未能某个官身,但在嘉兴当地,也是很能说得上名号的乡绅了。
可章凌之命不好,九岁上便没了爹娘,只好跟着哥哥嫂嫂过活。没几年,哥哥也意外殡天,只剩寡嫂带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幼侄。
那时节,族中的长辈欺他们孤儿寡母势弱,一合谋,将章父留下的那点家产全吞并了,连片砖瓦都没有给他留下。
小章越无路可走,窝在庙里头几乎沦为乞儿,竟或是不知在某一天,冻死、饿死在某个街头。
王月珠看这小儿实在可怜,于心不忍,便将他一起捎回娘家,守在身边将养。她自己一个寡妇,带着个儿子本也艰难,现在又要添上个和自己毫无血亲的亡夫留下的拖油瓶,任谁听了都要摇头叹息,说这女人犯傻。
为此,王月珠耽误了改嫁,也没少挨娘家人的白眼,后面干脆是带着两个小娃,搬出去自立门户。
就这样,王月珠竟也一针一线,将两个小儿拉扯大了。
及至而今,章越平步青云、出人头地,也叫王月珠跟着扬眉吐气了一番。事情传到乡里面,大家又都纷纷感叹,说王月珠是个有福气的,果然地就叫好人有好报。
“娘!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哪怕他将来官做得再大,就是成了这大雍朝的首辅,那也得将你奉为上座!我就不明白了,你何必总是跟他赔着小心呢?”
王月珠垂头默了默,一段雪白的颈子露着,眼角虽有几根岁月细纹,却并不折损她的风姿。丰腴的肌骨,隐约动人,那成熟的韵致,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不可比拟的味道。
“当初将他带在身边,我本也不是为了将来……可以挟恩图报。”她柔声开口。
“你叔叔如今不比当年,他现在是朝廷重臣,在外人家都要称他一声‘大人’了,而今我们母子这富贵日子,全都仰仗他来。要或不要我们……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他敢不要!”章嘉义暴跳而起,“当年为了养他章越,阿娘你可是……”
“够了!”王月珠厉声呵止,她痛苦地闭上眼,浓睫微微颤动,似乎在竭力避免回忆起些什么。
章嘉义努了努嘴,再说不出话来,苍白着脸色坐回去,抬起手,猛扇自己一个巴掌。
他这张臭嘴呦!
“总之……他章越要是敢忘恩负义,弃我们母子于不顾,我第一个就要去敲登闻鼓,告他个天昏地暗去!”他气得咬牙,脸红脖粗,“我要告到他……扒了他这一身官服,再扒了他一层皮!”
“行了!别说了……”王月珠嘴唇发紫,抖着嗓音道。
章嘉义黯然,看向风韵犹存的母亲,心里实在弄不明白。
母亲还是正当年的年纪,可她既不打算改嫁,又不妄图挟恩以报,真是弄不懂她,究竟在干耗些什么呢?
“哎!来人了!”
章嘉义惊叫着起身,王月珠忙隐去眼底的哀恸,深吸口气,准备抬出个笑脸儿迎过去,却见章凌之正横抱着一个小姑娘,面色黑沉地走来。
“怎么回事?!”
章凌之无暇顾她,只是迈步往前走,“大门外忽然昏倒了,我带她赶紧去歇息一下。”
王月珠瞄一眼身旁跟着的壮实仆妇,暗自讶异,只是焦急道:“要不要叫个大夫来?”
“不用。”芳嬷嬷出口,再次成功吸引了王月珠的视线。
“摆张床,让姑娘在上面躺一下。她这是老毛病了,大夫来了也没用。”对于处理这种突发情况,芳嬷嬷很是有经验。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