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允许去其它地方打工,父亲怕她跑了,也怕她和野男人厮混,嫁给别人家。
母亲说,这是因为父爱,是当爹的怕她去别人家受苦。
但阿宁其实知道真相。
真相是因酗酒的恶习,父亲早在好几年前就不行了,这也是为什么妈妈没有再怀孕,这也是为什么她被留在了父母身边,这也是为什么和父亲一起打牌的牌友提出把阿宁娶走当儿媳妇的时候,父亲会拒绝的原因。
他不行了,再把阿宁送走,他就要绝后了。
阿宁要留在家里,给他养老。
阿宁要留在家里,给他生个随他姓的孙子。
这样的生活实在漫长,几乎让人意识不到时光的流逝,阿宁和妈妈一起做烧烤,再打一点散工养活家里,这个家里多了一个劳动力,生活变得好过许多,以至于男人能从老婆那里拿到更多的钱。
他的酒喝得更多了。
阿宁已经忘记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因为那时的生活让时间变得太过缓慢,而每一天要做的事情又都完全一致,以至于大脑无法分辨那些极度相似的记忆。
她还记得那是个夏夜。
那个夜里,天色黑得很早,像是要下雨。
她还记得那是个夏夜。
那天夜里,天色黑得很早,屋子里传出争执声。
她还记得那是个夏夜。
那天夜里,天色黑得很早,她推开了大屋的房门。
她还记得那是个夏夜。
那天夜里,有女人哀哀的哭声,男人大声痛骂:“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那可是十万块,十万块啊!”
他大声咆哮,吐沫星子喷出来,带着酒臭味。
“有了这个钱,咱们就能去大医院看!……老李头早说过了,大地方有大地方的治法,人家那儿可能选种,咱们挑个儿子……”
“人家家里有钱……儿子傻了点又怎么了……死丫头给出去也是享福……”
她还记得那是个夏夜。
她温柔的,软弱的,麻木的母亲。
或许是出于母性,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因为长久的磨难终于攒够了怒气,那永远细弱的,唯唯诺诺地赔着笑的声音猛地提高,又尖又细。
她说……她说什么?
她说……她说……
“享福?!享什么福!那个就是个死傻子!他又高又壮,逮着人就打,丫头过去就是受作践,你是想她死,你是想她死啊!”
“你就是想要个儿子,宁六波,这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想要个儿子……你是个阉人了,你是个活太监!你一个太监,你还不死心!”
阿宁忽然觉得想笑。
心中忽然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快乐,像是快乐,叫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她飘飘荡荡,觉得恍惚,恍惚的同时却又十分幸福,像是灵魂离开了躯壳,去往了传说中好人会去的圆满之地。
在那一刻,阿宁真切地感知到了什么,那是种她本该拥有的,那是种她曾经在某些瞬间品味到过的,那是爱。
或许稀薄,或许廉价,或许姗姗来迟……但它仍旧温暖。
阿宁太贪婪了。
她迷失了,她沉浸在了某种巨大的幸福感中,像是从未得到过雨露但苟延残喘地长在沙地中的苗,一旦得到一点浇灌,就放开根系拼命吮吸,不肯漏掉一点,甚至想要更多。
这就是最大的错误。
她还记得那是个夏夜。
房间里的声音猛地拔高,然后沉寂。
阿宁在门外等待着,大概过了两三秒,她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她推开了门。
她看到父亲瘫坐在地上,一只碎掉的酒瓶滚落在一边。
她看到有暗红色的液体慢慢地涌出来,在地上铺开,像张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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