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生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北宫茸茸那憨憨用力点了点头:“嗯!”
——完犊子,这一点头属实不打自招,坐实了她不是人这件事。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云安一转身又回到书案后坐下:“李凉州身边那两个,我不想去问他们。既然你来了,正好,你给我从头到尾讲一讲。若是讲清楚了,我可以留下你。”
*
事情要从六十年前说起。
六十年前的河西还是安定张氏的地盘,凉武王张轨于河西建立割据政权,史称“前凉”。
不过那时其实已经到了前凉的末路——建都长安的氐族苻氏的势力愈发雄厚,疆土也越来越广袤。御座上那个名叫苻坚的,是个胸怀大志之人。
谁都知道,苻坚不会看着河西分裂的局面持续下去。
除了外患还有内乱。
那一年,西平公张天锡发动政变,杀了自己的侄子、当时的凉王张玄靓并取而代之。
当然,这些权力的争夺、血腥的征伐与一位早就看破红尘的人似乎有些距离。
那人被后世称作沙门乐僔。(注释1)
他是一位修行之人,想要寻一处清净宝地,于是孤身离开长安,一路向西,千里跋涉,直到抵达敦煌城外。
城外约摸五十里处有一座巨大的沙山,山头沙子极其柔软细腻,踩在脚下一走一个坑,爬一步退两步,爬半天都翻不过一座沙丘。
但那座沙山在人们心中却有着很高的地位。读书人形容它,说什么“龙背如刀,登之即鸣”,百姓们形容它则说:“那是个好地方,踩上去沙子会叫唤呢!”
故而,当地百姓管这座山叫“神沙山”。(注释2)
那天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黄昏,乐僔手拄锡杖,一步步登上了神沙山。
沙山难攀,但像他这样的人,怎会被黄沙打倒——管它有多浩阔无垠,我自向顶峰行去。
待他气喘吁吁终于爬到接近山顶,在一个勉强能停留片刻歇歇气的地方,他抹了把汗,回头向后望去。
这一望,乐僔瞬间惊呆在原地。
脚下是无边瀚海,对面是另一座高山,被唤作“三危山”。
此刻,三危山的峰顶绽放出五彩霞光,万道金芒聚成一朵硕大无朋的莲花。莲花怒放,奇异光辉映入眼帘,顷刻间,但见光芒之中似乎有人影显现。
不,不是人,是千佛。
是南无大明佛、南无威光佛、南无至寂灭佛、南无极上音声佛、南无莲花佛、南无安乐佛、南无坚精进佛、南无大音声佛……是三世十方一切诸佛!
于是,乐僔停下了西行的脚步。他在神沙山山麓东侧找到一片适合开凿禅窟的崖壁,在此坐禅修行。
那里恰好直面三危,每至日落时分,他抬眼望向三危峰顶,心内总在祈盼着,盼着佛光再次出现,千佛再次显形。
谁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奇事,但彼时敦煌城内,上至贵胄下至黎民,大多信奉佛法。大家听说了这等奇闻,纷纷来到神沙崖壁凿窟。
最初凿的只是僧侣们坐禅修行的单室禅窟,窟内只有一张禅床,整个洞窟粗糙矮小。
后来,城内的高官贵胄们为了给自己积攒福报,也纷纷着人来此凿窟。洞窟便越凿越多,规格也越来越大,从单室变成多室,甚至还有兼具修禅观像功能的组合室。
六十年来,城头变幻大王旗,敦煌从姓张的手中到了姓苻的手中,又从姓苻的手中传到姓吕的手中,再之后又是个姓段的,至如今,敦煌为陇西李氏所据。
而这六十年中,无论政权如何更迭,血如何流,火如何烧,在神沙山崖壁上凿窟的人却从未中断。短短几十年,崖壁上开凿出的石窟已有许多。
因洞窟石壁上绘满了千佛图,老百姓们就干脆直白地管这里叫千佛洞。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