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行至水穷处,焉知下一刻不是云起时?
想到这里,云安抬头望了望天穹。今日天气很好,天上的流云像小鱼一样游来游去,雪白绵软,若是能摘下来尝一尝,十有八九该是甜的。
她催动马儿向着城外焚台走去。
围城敌军至前日已全部撤离,洪范门外的旷野显得愈发荒寂。
大军在此惊扰了两个月,将农田、草滩、野畜几乎杀毁殆尽。待到来年开春,若要恢复农耕畜牧,恐怕着实得费一番力气。
旷野上只有云安一人一马,几步开外便是焚台,她今日是来为李翩收殓骨殖的。
焚台和其上捆缚之人皆已完全焚毁,烧黑的木炭和烧焦的骨头混在一起,仅靠眼睛几乎难以分辨,得一块块用手去摸——人骨的触感和木炭是不一样的。
云安跪在地上,摸着面前又黑又硬的骨头,忽觉心湖泛起一涟绵长的凄恻。
这骨殖本是一只温柔的手,这只手曾抚摸过她的身体,有时从她光裸的背部滑过,有时又停留在她胸前或腰上,那么温柔缱绻。
而这手的主人也是那般谦谦之人。除了最激烈的时刻,他会将她紧箍在怀里,甚至粗暴地不容她反抗一下,其余时候他都是那样体贴,怕她疼,怕她哭。
可是现在,过往所有相思缠绵都化作眼前一堆焦骨,丑陋又可怖。
云安认真地在碎炭杂枝当中翻捡着,并将寻到的骨殖全部放入她带来的一只木椟中。这木椟是宋浅拿给她的,说是上好的紫檀木所制,三年前从遥远的扶南送来敦煌,极其清贵。
“还请云将军万勿推辞,明府当得起此物。”宋浅如是说道。
云安想,他说得对,李翩确实当得起这般清贵。
待她将所有骨殖殓入木椟,日头已从东边挪到了西边,黄昏又将降临河西大地。
眼看天色渐沉,云安却没急着离开,而是盘膝坐在地上,抬眸望着天边不时飘过的朵朵游云,望得直出神。
她像是在等什么,或许是等天黑,又或许是在等一位故人。
就在人间最后一抹斜晖将要坠入天尽头的时候,云安听到身后传来响动。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只小动物跃过这一路蓬乱生长的芨芨草正向她奔来。
在听到声音的刹那,云安一骨碌爬起来,回身看去。
大约十步之遥,一只猫儿停在她面前。那猫儿生着白色茸毛和碧蓝眼睛,与北宫茸茸一模一样。
云安的唇动了动,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泊在她唇畔。
李翩自焚那日,在大火烧得最猛烈时,原本说好不对望的云安之所以再次将目光转向焚台,并非为了看着李翩如何死去,而是要看李翩如何获救。
虽然焚台升起的滚滚浓烟遮得视线漫漶,可她仍然看到了——就在李翩被烈火焚烧而亡的刹那,一个四只脚的影子从焚台上一跃而过。
那影子似乎在一瞬间接住了原本要飘离焚台的某样东西,紧接着它便向远方狂奔而去,彻底消失在云安的视线之外。
云安知道,那道四只脚的影子,就是北宫茸茸撕出来的她的本体。
世有六道轮回,三善道为天神道、人间道和阿修罗道,三恶道乃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除堕入地狱外,众生皆以一个肉身承载一个魂灵。可千佛洞的灵化之物却与旁人不同,它们在菩萨的点化下,无须再次轮回便由畜生道跨入人间道,获得了人的身体。
换言之,灵化者在一个魂灵之下同时拥有两个肉身。
倘若将其中一个身体撕出来,用以承载旁人的魂灵,这样可行吗?
恐怕不行。 W?a?n?g?阯?f?a?b?u?y?e?ì???ù?????n????0????5?????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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