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钧将剑鞘横在膝上,擦拭着长剑,轻叹:“很久没有拭剑了,不知‘东华剑’还利否?”
这样封剑归鞘的惆怅,英雄无归的寂寞,本不该出现在高华煊赫的东君身上。
世人都不知晓,东君究竟为何东山高卧。
红衣的美人还坐在冷清的堂前,衣袍敛起,姿态安静。
满地都洒满了红纸,本该是喜庆洞房花烛时,却宾客离散,寥落空寂,他不开心地鼓起脸颊:“……破坏别人的婚事,好坏的鬼啊。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呢。”
“那就把一切留到结束时。”裴怀钧伸手,擦拭过他雪白脸庞上的些许黑色血迹,那是影子破碎时溅上的一滴鬼血。
“你没有骗我吧,怀钧。”衣绛雪睁着一双清透的双眸,被书生擦净脸庞,却凝望着遥远的尽头,“我真的会相信的。”
这样忧悒的神色,或许不该出现在一只萌萌鬼的身上。他向来都是无忧无虑的,此时却懂了何为乐而悲,伤离别。
裴怀钧没有向他真正解释过身份,衣绛雪早有猜测,也没有去问。
能够让幽冥司俯首的存在,除却那一个人之外,还会是谁?
他如果是“那一位”,当然足以撑起幽冥司、京师的防线,乃至整个天下。
衣绛雪凝视东华剑的剑光,自始至终,书生都不需要他的保护。
但是衣绛雪缠他太久,嚣张地把根挪在书生的花盆里,尽情享受着温柔的阳光和雨露,甚至以为自己都是长在他身上的植物了。
书生会做好吃的鬼饭,又温柔体贴会照顾鬼,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被书生舒服地照顾着,当然要负起责任,好好地保护他。
等到今日,临战之时,他要将扎根的鬼气尾巴从盆里撤出来,各自奔赴战场时,他不情愿、也不适应这种空落。
衣绛雪撩起发尾,在指尖绕着圈,闷闷不乐。
裴怀钧的声音却响起,稳定而冷静:“这世上并没有碰巧,余下的厉鬼同时攻击京师,一定是早就达成了协议……或许,在鬼城事变之后,他们就已经彼此勾连,打算向人族开战了。”
司主从传信的机关鸟中取出纸条,“消息传出来了,司里派去盯梢厉鬼领地的暗探……就在攻城的队伍里。他们也变成了鬼仆。”
并非所有的人变成鬼都能保存意识。
如果厉鬼亲自出手转化鬼仆,人残余的意志会被抹去,甚至化友为敌,反戈一击。
裴怀钧能猜到原因:
过去,即使强如东君,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将厉鬼封印罢了。只要是封印,总会有挣脱的一日。
东君虽是仙身,也无法处理世上所有的鬼怪,何况他无法轻易离开东帝山。
随着时间推移,东君的封印会变弱,维持的秩序会崩毁,人族的地盘只会渐趋沦陷,而鬼怪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强。来日方长。
原本是这样的。
红衣厉鬼的诞生,彻底打破了这一秩序:唯有厉鬼才能吞噬厉鬼。
当衣绛雪将黄衣厉鬼“太子连城”吞噬时,平衡就崩毁了。倘若他站在人族那边,成为东君的助力,更加十恶不赦。
阴云压城,威胁降临。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剑正悬在所有厉鬼的头顶:下一个是谁?
“厉鬼拥有接近人的智慧,他们也怕养虎成患。或许你只吞噬了一只厉鬼时,他们联手还足以将你绞杀分食。等到你再去吞噬第二只、第三只……”裴怀钧轻声道,“他们就再也按不住你了。”
衣绛雪偏了偏头:“所以,他们是来吃我的?”
“因为我站在了你这边?”
衣绛雪的措辞,指向的并非是“人族”,而仅仅是裴怀钧而已。
善恶是非凝在他瞳孔的深处,厉鬼心思灵慧,他有独到的评判方法,唯有裴怀钧能品出他柔软纯粹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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