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人小霍,觉得他的懵懂无知,大概只是年少失学引发的悲剧,所以同情心激发之后大开方便之门,很愿意为他耐心解答各种疑问。
作为教育界里浸泡了一辈子的人物,邓老太太可太懂怎么深入浅出,太懂怎么细致入微了。穆祺解释个电力解释个红绿灯规则都要扛吃扛吃费老半天劲(因为皇帝总要犟嘴多问!),而老太太与冠军侯相遇不过一个多月,就已经指点着“小霍”掌握了粗浅的自然科学基础,进度相当惊人。
教育也是讲专业的,有的事情你不服就是不行。
当然,教育的进度能够如此迅速,一面是老太太水平的确高明,另一面也是霍去病天资自成,一点就透(而且从不犟嘴,这一点非常重要),并不需要琐碎繁杂的重复。师生配合默契,邓老太太就对小霍相当之欣赏,还曾经几次嗟叹,说以他的天资毅力,要是没有“年少失学”,绝对能在很多领域大展拳脚。
这番话被原封不动的转告了回来,并引发了皇帝不小的兴趣。对于光辉了一辈子的大汉天团,一个小老太太的赞美其实也不算什么;但夸赞下隐含的意思,就不能不激发一点微妙的涟漪:
如果冠军侯能在一个多月里进步迅速,那是不是说明,这些“现代生产力”背后的秘密……其实也没有那么艰深?
现代世界的力量当然够强够可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战胜;但孝武皇帝从来不是在强力面前软弱内耗、放弃斗志的人,如果力量已经强悍到绝无敌手,那么就设法得到它、征服它、使用它;别人可以用这种“生产力”创造奇迹,朕凭什么不可以?
寇可往,我亦可……好吧,这话确实不大贴切。
打不赢,就加入;而且不但要加入,还要尽情吸收、尽情占领、尽情享用。皇帝这一个多星期安静如鸡,也不是受打击后在搞什么消沉自闭,而是暗戳戳地在私下观察;他原本一直怀疑,如果现代“生产力”是基于知识所构造的,那么这种知识很可能是严格的机密,需要清白的身份才能获取;这种怀疑当然不好在穆祺面前显露,所以只能压抑沉默。但还好,他现在已经从邓老太太的渠道中获得了足够的印证,可以扫清一切疑虑了。
“朕想多学一点,日后总有用处。”皇帝理直气壮地提要求:“穆先生应该能答应吧?”
“……当然可以。”穆先生果然没有拒绝:“但容我提醒陛下一句,这些知识非常庞大也非常复杂,就算竭尽全力,估计也只能掌握沧海之一粟。”
“就算沧海一粟,那也总有一粟在手。”皇帝丝毫不以为意:“朕的心意不会动摇。”
事无虑不成,早在开口之前,武帝就已经通过冠军侯做了全盘的筹划。他现在非常清楚,现代知识体系固然高不可攀,但每一寸上都是建立在使用上;这玩意儿是学到哪里用到哪里,基础的知识有基础的作用,高深的知识有高深的好处。学到精深处当然可以功参造化,但就算只学到小学学到初中,哪怕只是死记硬背几个化学方程和数学技巧,都能在实际中有意料不到的启发。学海无涯归无涯,但进一步总有一步的作用,进一步也自有一步的欢喜。
所以武帝的心思就很明白了。要想将现代知识体系囫囵吞枣是肯定做不到的,但既然这种好东西吃一口就有一口的好处,那当然是竭尽全力多吃多占,塞下一口是一口。
如果知识等同于力量,那获取知识也就是获取了力量。皇帝未必是什么勤学好问的人,但在获取力量上却绝不含糊。他在地府里表现得油盐不进枯死如木,那是因为幽冥万事皆空,实在没有地方施展手腕;而今暖风解冻,枯木逢春,再重新接触到全新的事物后,那种狂热的、躁动的、永无止息的欲望,也就理所应当的滋生了出来。
欲望让人充满活力。武帝这种人很难有畏惧焦虑之类的精神内耗。对于他来说,朕看见,朕想要,那朕就一定能得到——理直气壮,绝无疑虑,从来不需要考虑什么拒绝。
显然,即使相处不久,穆祺也能明显感受到皇帝开口时那种炙热的欲求。他疑惑之余,都不觉沉默了片刻:
“这种学习是没有捷径的,可能要占用很多精力、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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