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认真看过商肆账簿的人,大概都会从心里生出这种疑问。可是,作为方士集团名义上的头目,实际上把握了商肆的幕后黑手,穆姓方士却没有就此做过多的考虑,他好像是浑不介意的大手一挥,就将这些奇特的购买记录统统淹没了下来,再不做任何理会。用他谆谆教诲其他方士的话说,商人的本分是做生意而不是偷窥,既然市场无形的大手已经商肆分配来了充满欲望的顾客,又何必在意顾客的身份呢?
这样的理由很能说服人(或者说,其他方士也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大概是看在每日源源不断的丰厚收入下,两个皇帝都默认了这种处置,而并未主动介入商肆的惯例,触碰穆祺的逆鳞——两位以己度人,总觉得随随便便插手人家的钱袋,肯定会搞出什么惊天冲突;哪怕为了保存双方的体面,也不该做得太过难堪。
当然,穆祺其实未必怎么在乎那点五铢钱,但两个老登这样懂事的克制保守,却无疑为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毕竟,如果两位老登真的顺藤摸瓜查下去,那恐怕就会从商肆的账目中找出其他的异样来。比如说,商肆中定期售卖的什么“造纸残次品”,数量似乎稍微有点高了。
这些“残次品”,是刚刚研发造纸术时的副产品。因为技术限制工艺不够成熟,生产出了质量低劣的不合格产物,只能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对外出售;这样的处置措施相当正常,也经过皇帝的许可。但如果陛下能细心一点,翻一翻历日的销售清单,那他就会发现,这么多天以来,对外售卖的次品纸张居然是在逐步升高的——这就实在古怪了。
一切工艺都会有残次品,这一点没有问题;但随着技术的进步,残次品的比例本该是迅速下降、趋于稳定才是。如果次品率居然相当稳定,乃至不断提升,那要么是工业化进程一塌糊涂,整个系统濒临崩溃;要么——要么就是有人在流程中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
到底会是谁呢?
对于从地府复苏的舅甥二人而言,最近的事情变得有些不大对头了。
喔,这并不是指穆祺。穆先生总是一如既往地不对劲,不对劲得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了。但现在的关键是陛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穆先生并未大张旗鼓地就泼粪事件表示报复,但圣上的心情却明显是一日坏过一日,表现得日渐的乖戾、古怪、难以理喻,常常莫名其妙地对外宣泄愤怒——同样是莫名其妙的愤怒。
当然啦,这种怒气对卫霍两人的影响很小。毕竟皇帝就算已经失去了理智,也不至于发神经给自己人找难堪。真正令他们难以理解的,是至尊突然而来的焦虑、急切、迫不及待——总之,他召见了两位将军,就对匈奴的战备做出了重要指示:
“你们要加快进度。”
长平侯:?
他思索了片刻,很小心的问:“陛下的意思是?”
现在各项战备,不都已经在紧锣密鼓、有条不紊的进行么?当方士们将虚空中套利出的物资源源不断输送入京郊太常仓之后,困锁战争的最后一根链条也断裂了,再没有什么能阻碍朝廷实施它狂野的主动出击计划;根据御前会议达成的共识,只要等骑兵集马匹集结完毕,边境的郡国兵就将出动袭扰匈奴马场,让北方的蛮夷人见识见识中原大皇帝的愤怒——而综合了天气、后勤、物资运输的各种考虑,中原大皇帝应该是在十月的末梢发泄他的愤怒——距离现在还有大半个月呢。
距离现在还有大半个月,那又怎么“加快进度”?战争计划严格缜密,不能因为一个皇帝(还是死了的)的梦呓而随意变更。所以大将军说出此疑问,难免带有劝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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