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这世上从来没有南华老仙,没有《太平清领经》,更没有玄妙高明匪夷所思的仙法,所谓玄之又玄、蛊惑人心的大贤良师,不过只是血肉磨坊中奋臂的螳螂,不自量力的蚍蜉、狂妄的蝼蚁;所谓以邪术蛊惑人心的玄幻故事,宏大历史中血色的开端,其实质只是一个吃人的世界里活奴隶们绝望而粗糙的挣扎;卑微,渺小,丝毫没有文学浪漫的美。
世界不是被施展邪术的大法师改变的,而是由一群可怜到只能依靠幻想和谎言来抱团取暖的奴隶书写的……真是悲哀而痛苦的事实,不忍直视的真相。
……但某种意义上,这也正是大贤良师们最伟大、最了不起的地方。他们不是什么居心叵测、蓄意诓惑人心的野心家,而只是被汹涌的民意挑选出来的弄潮儿而已。他们之所以擅长符水、隐身、神行,而非什么更诱惑、更强力的长生不老和点石成金,是因为底层的黔首连幻想都只敢幻想一个苟延残喘、能够躲避苛捐杂税的世界——黄金?珠宝?无限的权力?多么飘渺、奢侈、没有实感的东西啊,还不如幻想一个不会被饿死的明天。
当然,衣食无忧的人很难想象这种近乎于卑微的实用主义。所以长安城中的官吏并没有在意这本小册子;甚至觉得其想象力颇为贫乏,可读性还远不如先前石头里蹦出的猴子到处打架的故事。可是,在长安下层的角落,这些贫乏的想象却莫名有着极强的人气,目不识丁的贫民们甚至愿意共同凑钱来招募说书先生,听他反复的讲那些俗套之至的片段,直至最后能够背诵为止。
人类创造着自己的艺术,但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毫无拘束的创造它;只有从实际中出发,贴近于现实生活的艺术,才最能感动人心,这同样是一条永远不可逾越的铁律。
所以,表现上阳光灿烂、浪漫美好的张角寻仙冒险的故事,实际更近似于走投无路的贫民濒死时悲哀的幻想;天然就带着某种阴冷的底色。不过,穆祺辛苦编写这样的小说,并不是(或者说并不只是)要给读者上上强度,搞一个跪在真实的神经be结局——苛政与剥削当然是最恐怖的事情,但这个故事却并非是死与断绝的挽歌;在悲凉凄楚的底色之上,仍然闪动着希望的微光。
【张角:师傅,师傅!咱学了这些法术,便从此能逍遥自在,永无忧虑,得证大道了吗?
南华老仙:这却难,难!以此小法求道,不过水中捞月;月在长空,水中有影,虽然看见,只是无法捞摸,到底成空。
张角:师傅,这样的仙术神通,也只能算小法吗?
南华老仙:如斯法术,可以救一人之困,不能济万民之苦;可以救一时之急,不能定万世之法;杯水车薪,无利根本,不是小法小术,又是什么?
张角:那师傅,什么才是大道?
南华老仙:这不是口齿可以叙述的东西,老朽就算向你解释,你也必定不能明白;这样吧,你若真要寻求大道,就且下山去,看一看山下的忧乐疾苦。如果你真有悟性,那游历多年以后,或者能窥探到真正的道理——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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