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个小小的军事会议;而在这场小小的会议中,穆祺全程旁观,聆听完了一长串复杂艰深、浑然不知所云的转有名词之后,就只能摆出一副微笑的样子,然后——然后说出他唯一听懂了的东西:
“你们真要去打长安?”
营帐内一片寂静。还是诸葛丞相开口:
“是的。”
“必须打吗?”
“恐怕很难避免了。”
是很难避免了。虽然理论上讲他们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要答应对方的条件,就可以兵不血刃,攻下都城。但是——但是,事情到了现在,北伐的曙光已经闪耀眼前,他们反而没有了那种虚与委蛇,柔软应付的灵活性了;政治的第一要义是区分敌友,区分敌友的第一步是竖起自身的旗帜;而一旦大旗树立,那就必须生死以之,坚定不移,向所有人宣示你最大最可靠的稳定,不容改移的信念。
当然,事有从经,亦有从权;弱小的时候稍微放软一点身段,其实大家也不是不能理解,忍一忍也可以过去。但现在力量已经增长,筋骨已经强壮,期待已久的辉煌胜利已经近在眼前;如果还不能斩钉截铁,慨然而明确地宣示自己的理念,那恐怕就连最强硬的铁杆,都要忍不住生出怀疑:
——你喊了这么久的“兴复汉室”,到底是不是个真的?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这最后一步,越是不能泄掉这至关紧要的一口气。所以诸葛丞相与刘先生沟通数次,彼此都完全同意:他们可以在金钱上给予对面优厚的待遇,甚至归降的礼制和细节都不是不能磋商;但唯有某些政治底线,是绝不能逾越半步的逆鳞。
说难听些,你现在敷衍搪塞,想法子把长安城骗到手了;那将来形成路径以后,只要敌手占领了天下任何一座坚固城池,都可以理直气壮,凭此向你要挟政治利益;如此一路占领一路妥协,妥协到了最后,恐怕自己都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就譬如后汉光武皇帝起事,虽而一路顺风顺水略无阻遏,但为了快速夺取权力所吐出的种种利益,也终于在日后化为凌厉凶狠的回旋镖,砸得皇帝们满头是包——东汉宫廷政治的阴毒、冷酷、僵化,东汉豪族的举足轻重,无可制衡,其实也与后来的魏晋南北朝相差无几了。
显然,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诸葛丞相都绝不会重蹈光武帝之覆辙,为阿斗埋下不可收拾的隐患。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与长安上层的矛盾便决计不可调和,以至于不能不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所以,在反复争论,确认实在无可转圜之后,营帐难免都有点沉闷。而作为……作为唯一一个不那么沉闷的人(因为根本没有听懂),穆祺左右环视一圈,小心做出试探:
“……要打长安城,应该很不容易吧?”
没有人接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如此冷场片刻,还是长平侯心肠好,特别回了一句:
“穆先生所言不差。”
冷兵器时代攻坚克难,本来就是军事上一等一的难题;更遑论长安这种军事要塞、前朝古都,一切工事都已经修得尽善尽美,绝无瑕疵。要想靠云梯撞车和刀剑硬生生啃下它高数十丈宽数十尺的砖制城墙,那耗费的性命必定不可计算;搞不好就会被牵扯个一年半载,导致战局全场崩溃——在这个问题上,孙权已经在合肥重复过很多次前车之鉴了。
当然,由长平侯亲口说出这一句话,那还有另一层诡异的意思——长安都城的工事营建,大半是在汉武帝时代打的基础;而武帝在修筑工事防备外敌时,自然不会不与军中的大佬商议;所以——所以,长安城防的大致思路,还是在卫青手下厘定的方向。
五百年前自己一手打造的城防,要由五百年后的自己亲自料理;那种微妙诡异之处,真是萦绕于心,难以言说。而最尴尬的是,长平侯琢磨了几回,发现五百年前的自己考虑的还是挺周到的……至少他想来想去,就愕然察觉,这套五百年前的防御系统,好像还真没有什么缝隙可钻——做法自毙了属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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