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也不至于用狗屎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幼小女孩的画作吧。”
有那么丑吗?
她举起自己的画,满是怀疑地看了好一会儿。黄绿色的树叶如同营养不良,殷艳如血的点点梅花交错其间,枝头还栖息着只脚不一样长的麻雀,如果她再长大一点,还可以用类似后现代风或者先锋主义这种高深莫测的词来给自己开脱,但在这个美丑意识刚隐约萌芽的年纪,伊芙只能懊恼地承认自己好像确实没什么艺术天赋。
“算了,算了,将就着看看吧, ”她把画哗的一声铺平回桌子上,坚持捂住耳朵向前跑, “老师不会计较这些的,反正我们的美术课永远都是在当数学课上。”
金发女人失笑出声,又拎起不知道是谁混放进爱心图书里的宗教绘本,慢悠悠地念了起来,午后暖烘烘的阳光透过福利院永远擦不干净的窗户撒下,如同给回忆镀上了一层珍重的滤镜。她念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来逗正跟画画作业鏖战的小女孩:“既然小晴觉得神的做派很残忍,那如果小晴是神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分而教化,奖励好人,惩罚坏人,就像历史书上的那些明君一样,”没等金发女人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伊芙就嘿嘿一笑:“——你是希望我这么回答的吧?”
“嗯......怎么这么说呢?”
“但事实是,我不可能是神,那种东西只有小孩和长不大的大人才会相信啦,”伊芙在纸上涂涂画画,头也不抬地无所谓道,“作为人,我关心那么多干什么,死都死了,谁管洪水滔天?”
她甚至连明年的自己有没有书读都管不着。
冬天就要到了,又要有很多孩子被抛弃了,伊芙在院里已经算是年纪很大的那批孩子了,按道理说健康的女孩总是被领养的热门选择,何况伊芙还是那么的聪明机灵,但每次有好心的领养人来福利院时,总会在层层遴选之后,选走站在伊芙身边的那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对方年纪更小,或许是因为对方更漂亮,也或许是这对夫妻恰恰不需要女孩,总之伊芙就这样在院里慢慢地长到了十一岁,也不再抱有被领养走的天真梦想,反正院长和阿姨们都很喜欢她,甚至愿意顶着财政的压力,让她继续读书下去。
“小晴是个聪明又努力的孩子,”阿姨们总是这样讨论着,用自以为不明显的怜悯目光打量着她,“真是不知道她的家长怎么舍弃抛弃她呢?如果能有好心人愿意花钱供着她继续读书下去就好了。”
伊芙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跑开,假装没听见她们那些满是现实考量的话语。
金发女人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揉了一下伊芙毛茸茸的脑袋:“这么早熟的话,都是谁教你说的?”
“看的书太杂了,谁知道呢?”
“你画完了吗?画完就去洗个手,我带你出去吃饭,顺便去旁边的公园玩一会儿。”
福利院的饭只能算维持生命体征的基础餐,听到女人这么说,伊芙眼前亮了一下,但很快又皱起了细细的眉头:“你又不是我的领养意向人,院长会答应吗?”
“我们悄悄的不就行了吗?”金发女人笑着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狡黠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的演技不一向都很好吗?”
后面她还说什么什么呢?
伊芙也记不得了,她甚至记不得在忸怩着暗示金发女人领养自己后,对方却完全没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时沮丧的心情了,这些都已经是远在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且金发女人也没有在福利院停留很久,一个下半年?亦或是还多留了一个春天?她就像一只候鸟,短暂停留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然地给伊芙留下她触不可及的、关于世界另一面的泡沫剪影。或许后面也有再回来吧,不过那时候伊芙已经在好心人的资助下,独自前往隔壁县城读书了。
非要说的话,最后一次见面时,她好像还跟自己说过什么吧,是什么呢?伊芙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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