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他看到江南黑白山水画一样的小桥流水,烟雨朦胧,青石板街,唱晚的渔舟在其间悠悠晃荡着温婉的晚风。
他看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苍茫壮阔的草原上,猎猎火风包裹着强壮的男男女女大笑着骑马奔驰。
他看到川西高原翻腾的云海,看到蓝天白云下飘展的经幡,看到茫茫林海间厚重的雪色,看到黄土高原上原始而朴实的山岭。
还有人。
形形色色的人、各不相同的人,在注视世间的这双越来越平淡的双眼中,形象越发鲜活、也越来越趋于一种相同的面貌。
陈风遥透过这双眼睛,看到被血液浸染成黑色的土地上,白骨露于野,男人女人啃着树皮和茅草苟且偷生,孩子们活活饿死,下一幕就出现在火灶上咕嘟冒泡的土锅里。
他看到大山里的女婴刚一出生,就被溺死在水缸中,买来的女人被铁链子脏兮兮拴在地上,戏台上受尽狂热追捧的男伶,第二天身上就遍布了青紫的烂肉。
他看到无数人绝望的眼神,听到他们撕心裂肺的尖叫和哭声,看到他们跪在地上,口齿不清的向供桌上的佛像求救,祈求任何一位神仙显灵于世,把他们救出地狱火海。
可是佛像眉眼弯弯、眼眸慈悲。
神仙只是端坐在莲台上,看着供桌上数不清的贡品与细细蜿蜒的白烟,从不回应芸芸众生任何一个哀求。
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闪过,陈风遥头痛欲裂,一股剧烈的情感让他想要狂吼、尖叫,或者控制不住的呕吐。
但他的嗓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那双注视着这一切的眼睛看过的实在太多太多,以至于任何一种惨烈,都不能让它动容。
或者说它不是不会动容,而是不能动容。
几千年的苦难与哀求夹杂在一起,哪怕每一种情感只有一滴水那么多,加起来也足以让人淹死在绝望的恨海中。
陈风遥到了最后已经恍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这些记忆中脱离出来的。
他只觉得心脏的位置空了一大块,整个人神思恍惚,目光所及之处全部是同样的面孔。
面颊上载来一股温热,陈风遥愣愣的侧过头去,是阎良抑制着快要爆炸的情绪,给他一点点擦干了眼泪。
陈风遥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他握住阎良的手,挡在嘴唇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萦绕着自己,才勉强将空白的情绪压下去,抬眼望向周围。
旅客大厅内凡人间旅社的成员、包括显示屏里千千万万个旅客,全部神情恍惚、一动不动。
他们眼底的情绪一片空白,整个躯体就像麻木的人偶,泪腺却不受控制一样,从眼眶里汹涌的流淌着眼泪。
显然,不止他陈风遥一个人看到了那些记忆。
沈慈掌心中那团璀璨的光芒,让子不语国家公园中的上百万人,全部看到了那长达千年的记忆。
陈风遥闭了闭眼,粗鲁的伸手蹭掉眼角的泪水,侧头看向唯一一个没有流泪的人,用沙哑的嗓子低声道:
“这是沈慈的记忆,是吗?”
“是。”
苗云楼静静地说道。
他也拥有了这些记忆,剧烈跳动的情绪在他心脏中不停翻涌,只是他没有流泪,他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
苗云楼望着高台上的沈慈,沈慈也垂眸看着他,看着台下的芸芸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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