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微微俯身,认真的描摹着这张脸。
和他几千年来见过的千百张面孔一模一样,又好像截然不同。
这张脸上明晃晃的带着焦急、担忧、好奇,无数种或复杂或单纯的情绪,向他毫无遮掩的摊开。
不是对着他的石像,不是对着那模糊缥缈的信仰,只是对着他。
他的目光拂过苗云楼破破烂烂的黑色短衫衣襟,掠过他脸上蹭上的隔夜泥水与焦土,最终停驻在他仰首时颤动的喉口
——那里悬着一道新鲜的伤口,伤口尚未愈合,血迹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皮质。
或许连苗云楼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是他在那栋公寓楼电梯里留下的伤口。
在那个无处求救的电梯里,他被泥水擦过脖颈,险些丧命,却闭口不谈近在咫尺的神仙有多么无用。
神仙目不转睛的望着这张面孔,忽然伸出手,用指腹很轻的碰了一下苗云楼的眼角。
他从前说,他不知道这张脸长什么样子。
现在他知道了。
“你的眼睛很好看。”他开口道。
“……谢谢?”
苗云楼一愣,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有些高兴,随即往前蹭了蹭,顺手握住那只摩挲着自己眼角的手,试探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忽然眼前一亮?”
“嗯……我感觉很好,”神仙回答道,“而且睁开眼睛之后,的确感觉到眼前一亮。”
他所说的明亮并不是真正的光线,苗云楼一听,却以为是破庙外渗进来的日光。
我靠!他怎么忘了,刚复明的人不能直视强烈阳光!
苗云楼心头一跳,赶紧站起身来,去庙门口飞快的把木门合上,又小跑着俯身挡在神仙面前。
他膝盖跪在蒲团上,双手托住神仙的脸,让后者直视着自己,免受窗户纸外漏进来的日光影响,问道:
“这样好点没有,还亮吗?”
神仙看着他专注的目光,没有回答亮还是不亮,只是叹了口气:“现在只能看得见你了。”
“太好了!”苗云楼道,“一言为定,双喜临门。”
他眯起眼睛露齿一笑,胆大包天的凑上近前,侧头仔细观察着神仙的眼睛。
原本漆黑的空洞终于被填满,一双雪白的眼眸直视着他,神仙面庞如玉,就连眼睛都像白玉般纯白无暇。
苗云楼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简直是太漂亮了。
就像是某种等身大小的玉娃娃,被雕刻的庄严肃穆、无情无欲,却任由旁人爱不释手的盯着看,从不出手阻拦。
他心脏砰砰直跳,撞着肋骨和耳膜,不由得也下意识伸手去碰。
神仙一动不动,安静的坐着让苗云楼摸,那只手却忽然停在了面前。
“等一下,”苗云楼慢慢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看过去,“你的眼睛里……为什么没有瞳孔?”
那双白茫茫的眼瞳里毫无瑕疵,却真的像光滑洁白的一块玉器一样,中心空洞洞一片,只有一望无际的雪原。
没有焦点,也没有瞳孔。
神仙道:“因为这只是我的一只眼睛。”
“……一只眼睛?”
苗云楼心头一跳,眉头顿时夹得死紧,心头涌入无数不安,立刻追问道:
“那怎么办,一只眼睛……你另一只眼睛在哪里?你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还知道关风屠是谁吗,你知道——”
“没关系,”神仙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一只眼睛也够了。”
“至少现在,我能够分辨出来那些愿望中人的善恶是非,不会再出现关风屠的情况,我能看得见翻滚的江水,看得清苍翠的青山,还能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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