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冰水兜头而降,坐在椅子上的人轻微晃动了一下,过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来。他双手反剪着绑在椅子上,此时身子往前倾着,一动便是先梗起脖子来。
此人叫郑榷,多年行商小有些家资。随着年纪渐长身上出了些毛病,他便与同乡集资盘了一口盐井,想把生意彻底稳在一处,此后都不再东奔西跑了。他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杀人的血腥气未去,野狗似的狠狠盯过来。
阎止向侧偏了偏头,章阅霜抬手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井上滋事,纵乱杀人,谋害朝廷命官。你可认罪?”
“我杀当官的怎么了,”郑榷吊起斜眼,掀着眼皮看向两人,“我有什么罪过,那姓崔的就该死。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大老爷,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兖州的规矩不是这么写的。”
章阅霜在御史台经案无数,什么抢白辱骂都听过,完全不把他这两句挑衅当做一回事。他手指间夹着根紫竹狼毫,点在卷宗上如同写生死簿,开口时调子拖得长而冷:“御史台就是天下的规矩,上审贪腐下查失责,还从没人能在我手下完完整整地走出牢门。兖州地僻,怎么,你要让本官开开眼吗?”
回应他的只有静默。 网?阯?f?a?布?页?????u???ε?n??????2?5???c????
章阅霜问道:“你井里的长工目击称,崔时沭清早就到了,你陪他转了一圈,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你们当时在吵什么?”
牢中依旧静默一片,唯有风灯的烛心爆出轻响。
“那我来换个问题吧,”阎止突然开口问道,“崔大人对兖州事务督查详细,常常去民间走动。他这个月走访了五处盐井,为什么单单要关停你的呢?”
“因为他妒忌我赚了大钱,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他这是小人得志!”郑榷突然怒声嚷了一句,墙上的灯烛都跟着晃了晃,而后想起什么似的牢牢地闭上嘴,往椅背上用力一靠。
“看来伤得也没那么重。”阎止对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道,“崔时沭盯着你不放,一月之内甚至屡屡拜访,是因为你井上死人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共死了几个?”
“胡说八道!”郑榷的身子用力地往前探,脸色涨红,挣扎着想要往前扑,“姓崔的就是看我过得好,他眼红,污蔑我!都是一起长大的泥腿子,他当个官清高了不起,连娟娘也嫁给他!他们多年一无所出,谁知道他——”
一盆冷水迎面泼上去,将所有咆哮都掩住了。郑榷眯缝着眼睛,挣扎半刻才朦朦胧胧地睁开,模糊间见阎止在对侧,好像向前倾过身,一双眼睛如深潭般凝视着自己。
“郑老板,冷静些。”他问,“死了这么多人,盐井的账簿中依然只出不进。我问你,你的井里真能采得出盐吗?”
郑榷闻言轻微地一顿,仿佛那盆冰水刚刚才落下似的。他身上汗毛倒竖,寒凉一丝一丝地往心底里渗,却仍半低着头,借由着水珠从额发上一滴一滴下落,将对面锋利的视线阻挡开来。
“郑老板,”阎止轻轻地用指节扣了扣桌子,“你的井上有没有盐,我着人一测便知,缄口不言是没有用的。莫非,你的井中不但没有盐,却塞满了其他不该有的东西?”
郑榷下唇一颤,就要开口,贾守谦却从门外风风火火地端了两盏茶上来,递在两人面前。时机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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