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嘉木同顾妄坐在一处,这人像是熬了八百年的夜没睡一样,上车就呼呼大睡,占了座椅的一半,半个身子都歪在顾妄的身上,推搡了好几下都没用,将他挤得紧紧贴着车壁,连喘口气都困难,平日里作为大师兄的端方形象全无。
这种情况下,沉云欢也说不出什么“想换辆大马车”之类的话,毕竟这车里显然有比她更想换车的人。
马车在京城门口被拦下来,沉云欢道了声“稍等”,便掀开车帘下去。车前站着怀境,而今她身居大祭司之职,尽管脸庞还稚嫩,周身的气度却较之先前成熟不少,见到沉云欢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不知贵人有何要事指教。”
沉云欢在出门前传了信给怀境,叫她先一步在京城门口等着,便是有几句话要交代。
“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沉云欢道:“京城能度过此劫,除了奚玉生以命为祭之外,更是因为京城百姓平日里虔诚供奉,勤于祭神,得神灵眷顾京地,因此日后不论京城如何乱,也绝不可让皇庙的香火熄灭。”
怀境眸光一动,瞥见那清风掀起的车帘之后刹那一现的金织衣袍和淡漠俊美的侧脸,敛回目光后低头道:“怀境谨记。”
沉云欢拍了拍怀境的肩膀,觉得掌下的肩头颇为薄削,担此重任定然极为辛苦,也不知是熬了几夜未睡,脸色更是差得难以入眼。她不由得多说了一句:“无论如何,大夏不是只有皇室将领,还有我等千百仙门。”
虽说这句话算不上多么温柔的语气,更谈不上是承诺宽慰,但怀境还是一下子红了眼眶,深深一揖,道:“还望贵人一路顺利,万事迎刃而解。”
沉云欢不再多言,道别之后钻进龟壳般的马车,与师岚野贴作一处,搭在他臂上的手指顺道抠了抠他袖口上那挂着铃铛的金链。
她拨弄了好些下,不听铃铛响,便问道:“这铃铛为何是哑声的?”
师岚野微微低头,瞧见她白净的指尖在他腕间摸来摸去,动作自然而大胆,更显几分娴熟的亲昵,一时不言。
顾妄见车厢中沉默,不得不开口接话:“这我倒是略知一二。”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否则也不会在当初春猎会的擂台上一眼就认出沉云欢所使的是天火九劫。他说“略知一二”其实是谦辞,匆匆看了师岚野一眼,见他的气质已经不再冷漠,而是进入了一种好脾气的平和状态,这才解释道:“我听说,神灵隐于世间,所出之言,所动之声,所用之力都为神迹,神迹现世则会引来灵物相随,妖邪觊觎,就算没有这些,若被凡人探知神迹,也必会引起大乱。”
沉云欢恍然大悟,细细想来,师岚野平日里除了沉默寡言之外,的确很少发出动静,常常悄无声息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
另一方面,沉云欢又觉得无比稀奇。神灵自古以来为凡人所仰,而凡人踏上修仙大道,万般艰难的修行不只是为了斩妖除魔,庇佑人间,更有飞升成仙之毕生所愿。尽管沉云欢平日里并不拜神,可有这么一位活生生的神灵坐在身边,那些仅闻于传说或是古籍里的规矩,约束神灵的条条框框,应验在师岚野的身上之后,无一不让沉云欢真切实际地感受到他不同于旁人的特殊。
思来想去,她还是想要隐藏这个秘密,抬眼对顾妄道:“奇怪,这车里又没坐着神仙,好端端的你说神迹做什么?”
沉云欢这话的语气和态度已与先前在院中完全不同,点漆般的眼眸望着他,盈满正经。顾妄也心里清楚,笑了笑道:“是我多言,神仙哪有什么闲工夫来我们人界,神迹一说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话虽如此,顾妄仍不敢有片刻放松,紧绷着身体,时不时推搡一下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虞嘉木。有一回力气大了,将他推得摔下座位,他都没醒,枕着师岚野的鞋一动不动,顾妄立即得到了师岚野一记冷漠的眼风,又吓得他赶忙将人捞上来摆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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