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婴答:“我部奉天官之命定接管它们的首级。”
这架势……土地公知道地府选择宣婴的理由了。他俩从城隍庙往外看去,家家户户的老虎窗印着老上海的夕阳无限好,大家也不晓得,菜市场后边帮街坊邻里打开水的两个神仙是要去别的地方了。
“姆妈!我们家的晾衣叉掉下去了!”
“这不是亲家公嘛?上次叫你还是在木材市场背后的海鲜酒楼!现在都搬来家门口了!”
“囡囡,今天下学和妈妈外婆到澡堂里去洗一把头发……”
世人都晓神仙好,却不知道通过天官政审前的他们一个是小鬼子闸刀下的断头鬼,一个是十二岁被活埋的饿死鬼,也许,上苍安排的飞升考验就是这么残酷吧。
他俩一时感慨,加上和活人们打交道,住在一起久了,莫名舍不得弄堂里处处散发的烟火气息,宣婴不由自主地读起了手上的地府调动信。
“土地同志,宣婴同志,人间从苦难中破茧,也让初生大地恢复干净,道教三官从天上看人间,都觉得新的华夏万民不可再追崇晚清民国陋习,把白茫茫一片的土壤变作藏污纳垢之地。
“你们二人作为公开干部上任金华市后,日后主要负责降服的四种死鬼就是四种地府特批的新中国四鬼,一大烟鬼,二迷信鬼,三汉奸鬼,四文盲鬼,切记不可再与此类人员同流合污。
“三,驱魔除害任务展开需要同志们的配合,四破大殿的守护神,上界真君们已经通过民主选举任命了四个死在共和国建立之前的女同志,其中东殿堂上的仙姑是四岁已经裹过小脚的等郎妹;西殿仙姑,一个被父母配冥婚的童养媳妇;南殿,一位被老年嫖客感染梅毒的沉塘妓;北殿是一位生前因为生不出男丁最终七胎难产的不孝女。
“四,宣婴,土地,你们不论职位高低,权力大小,要记住没有特殊性,不得收取额外香火,否则属于违纪违规。”
“五,地府工作者有必要将扫盲任务进行到底。为了加深厉鬼道德观,去到新组织,脱离城隍庙也要多读《道德经》。”
——
八月底九月初,在一个工厂下班,周围没有风的秋燥夜里,宣婴帮土地爷提红色开水壶出门打了最后一次老虎灶。他走过水厂土色围墙上的革命尚未成功大标语,嘴里咀嚼着一口早上菜市场买来的紫皮大甘蔗,边吐渣子,边歪嘴哼哈: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他今天难得是个年轻漂亮的男人样子,久不见光的半张脸雪白像刷白的裁缝样衣板,嘴唇又血红地像铁汁,像个匿在光影底下的吸血鬼伯爵阁下。但西洋人作家在气质这一块绝对写不出这个东方男子的全貌,他比女鬼更魅,男鬼更俊,他是一场属于1938年的午夜厉鬼惊魂,历史是一台电影院放映机的话,他就是那个枯朽空洞的“男主角”,抽着害死旧社会千万人的一口大烟,眼神变幻莫测,随口吐一口白烟能让人感觉销魂蚀骨。
可惜这张脸再俊俏也是公的,他还是没解决俩公的没办法生孩子的生物学难题,看来,沈选就是断子绝孙的命了吧。
无可奈何的宣婴唱开了假姑娘嗓子,又把练习很久的身段扭动了起来。
他在“小梅花”到“徐小英”中间跑到戏班子卖过唱,旦角儿都是要保护好脸,他会用木炭,或是烧过的丁香枝画眉,挖坨双铢牌雪花膏,往头发丝上都要喷洒花露水和茉莉香。
都说岁月不饶人,却不曾在他芳华绝代的脸上留下痕迹,他即将一走就是一百年,但是旧上海对他而言记忆犹新。
他会站在1959年的这头,永远记得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上海听过梅兰芳大剧院传来的《女起解》。
因为这出戏是宣婴对于古典爱情的全部理解。
他曾查过戏本,得知这一折的女主人公苏三之所以会唱这段,是因为吃了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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