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今天才二十三啊?沈选的天都塌了。
外头间忽然叮铃哐啷地响起来。沈选他爸沈如诚剁着鸡鸭鹅,扯起上海话:“沈选阿娘,快把东东关到天井去,这呆头狗要把供桌拱翻哉。”
沈家老木门吱嘎关拢,母子这边飘进来句男主的嘀咕:“灶君公公婆婆尝尝新蒸的糖年糕,糯米是曹娥江边收的……还有上海崇明带来的特产,这是白酒和乌蟹,味道都老好啊……”
母亲觉得丈夫讲的太唠叨,她开门走出去了,沈选也不敢哭闹,写出了几行,他听到妈妈让他爸爸去冲茶叶,烧几样菜,还让男主人用酒赶快祭祀就要飞升天界的灶王爷和灶神奶奶,不要对谁都拉家常,要说重点。
沈选目送父亲挨批评后撸起毛衣袖子,动作利索地抬了一对泥人摆在堂屋,门板也顺势合上。
供祖宗的时候,除了家里养大的狗——东东,家里也会把他关起来。
外边的客厅传来大人们的对话声,一家子包括老人都围拢在餐桌叩拜老祖宗,只有沈选在屋里认命地看着红通通的剪纸窗花,因为五岁以来,他一次没在正月过完之前外出。
明明全家人喜欢在春节期间住在绍兴,老家也特别有年味,可他们又总怕唯一的孩子会被什么大橘猫叼走。
家里人会说,年关已近,太岁更替,过节,在古代才会读作过劫。
可这个时候的他们还不知道,灾厄登门,不问时辰。
隔着门板,沈选一家七口沉浸在凡人的三俗六礼中。
他还发现他爸爸摆设贡品的说辞又扯回了自己:“灶王爷,灶神奶奶,来,吃糖,喝茶。求二位到了天上替我家美言几句,也保佑我家孩子四时八节,岁岁安康……对了,让他少吃零食!不许偷吃沙琪玛!”
沈选年年都听,已经听腻了。
“世界上根本没有灶王,也没有神仙,我都没见过他们开口说话,为什么要拜‘官’?”
他自言自语道,继续竖起耳朵听外头响动,还从被窝里窸窸窣窣摸出块沙琪玛,可包装纸刚剥开,客厅突然传来陌生老头老太的拌嘴。
“哈哈,望望这小馋猫,糖霜都沾到下巴了。”
“让伊拉爹爹到玉皇大帝跟前告状去。”
“大年小节讲点好话!紧赶慢赶,南天门要落闩了……”
“乓——!”窗户外头炸响个高升炮。
沈选手一抖,半块沙琪玛落进被窝。
再抬头,只看见供桌上的灶君画像被铜脚炉熏得卷了边,香烟里恍惚有两道影子飞走之前朝他眨眨眼。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哦,小沈选,听大人讲话,今晚别出门,爷爷奶奶去去就来。”
在沈选亲眼看见灶神们消失后,他的这个春节注定是要迈向鬼神莫测的幽冥界了。
屋外爆竹声声,小孩子此时也顾不上好奇看热闹了。
沈选跳下木床奔向门缝,冰凉的瓷砖地面激得他脚底板一缩,他从地上爬过去听到房门外传来用竹笤帚扫锡箔灰的沙沙声,趁大人们还在拾掇供桌,他鼓起勇气,克服脑子麻木,踉跄就往门缝外头看那对神像们的脸。
沈选这一年才能读懂三年级的语文书,对民间传说也就知道一个《愚公移山》,一个《精卫填海》,但他只见那神龛里的灶神奶奶披着的黄袍跟刚才的老太太是一模一样的。
恍恍惚惚中,他后来又呆立好久,不见了的老爷爷老奶奶都没有再飞回来。
他们好像真的去了所谓的南天门。
还要找玉帝告他偷吃沙琪玛的状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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