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幸妤浑然不觉,沉浸在混乱的思绪中。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晴了一个白日的天,此时却翻起黑云,刚爬上半空的月亮,被大片云翳遮盖。
街上人流少了许多,三三两两归家。
不多时,星星点点的雨珠落下,砸在瓦片上,没入水中,敲在草木花瓣上,激起尘土,扑灭热浪。
温幸妤愣愣仰头,看着漆黑的天,雨滴落在面颊上,冰冰凉凉。
混沌的思绪忽然就清晰了。她扶着墙,撑起僵硬的身体,一步一步没入雨幕。
她捋顺了、想好了。
离开祝无执是一定的,但要谨慎小心,要从长计议。
祝无执此人心思深沉,做事狠辣果决,从他截杀柳大哥,以及短短一年多回到汴京复仇,可见一斑。
更糟的是,他现在是皇城司副指挥使,整个汴京动向几乎都在他掌控下。
她今夜说什么都走不掉。
没有凭由,没有户贴,带着观澜哥的尸骨从他手中逃脱,几乎是天方夜谭。
思及此处,温幸妤不免胆颤,顿觉行不知往,渺渺茫茫。
可不管有多难,她都必须逃。
若是成了妾,这辈子就完了。过去在国公府时,她是见过那些妾过得是什么日子。
说好听点是主子,实际上就是暖床的奴才。
逃妾比逃奴的罪还要重。
更何况,她只想好好带观澜哥回家,她不能对不起他。
雨幕渐密,温幸妤浑身被浇透。
她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明
今日她去樊楼送钱袋的事,祝无执一定会知道,并且大概率会猜到她听到了那些话。
按照祝无执的性子,若是自己回去质问,他会顺势提出纳她。如果她敢拒绝,他定会勃然大怒。
她不敢想盛怒的他会做出什么。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暂时只有装傻这条路。
她装傻什么都不提,他或许暂且不会点破——对于他这样的人,不到一定程度,是不会行强迫之事的。
因为他有属于文人的傲气和清高。
温幸妤有些懊悔,她应该早些回去。现在已经入夜,她要是想不到个好借口,怕是不能善了。
哀叹一声,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冒着瓢泼大雨往宅子赶。
*
书房。
灯火昏黄,祝无执立于案前,面前铺着一幅画。画上美人横卧,只是还未画上眼睛,且有一团豆大的墨迹。
正是不久前他未完成的美人夏困图。
指腹滑过画卷上美人轮廓,绢纹宣的触感宛若女子肌肤,细腻温润。
祝无执下颌紧绷,眼底一片沉郁。
他申时归家,现已戌时末,她都还未回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草木被打得东倒西歪,凉风钻入窗缝,将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祝无执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光晕在脸上忽明忽暗,他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入浓墨般的阴影,面色阴沉。
很好。
竟然敢躲。
如此不识好歹。
屋门忽被敲响,他皱眉抬眼,听到了静月小心翼翼的声音。
“大人,雨这么大,要不要派几个人去寻夫人?”
“奴婢怕夫人出事……”
祝无执冷笑一声,正欲说不必去找,她不可能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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