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为了自己被人杀掉,更是为了当时那毫无还手之力的屈辱……那样快、那样容易、那样轻描淡写!
他怎能不恨?
帐外,一声沉重的号角拔地而起。刘钦回过神来。他在夏营从来和衣而卧,这会儿也不需收拾,深吸一口气,整整衣冠,起身就掀帐出去。
吹号三声,不到者死。刘钦出帐,却见营地里的夏兵稀稀拉拉,粗粗一看,人数少了小半,余下的人站得虽然还算整齐,可是看神情也多有张望之色,和平日里大不相同。
他身份尴尬,如今既不算座上宾,也不是阶下囚,议事时从不带他,点兵时却不让他缺席。他今日也同往常一样,寻了个位置站好,就见呼延震等几人跟在都统后面从大帐中走出,各个神情凝重,呼延震更是把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各个千户回到各自营里开始点兵,刘钦侧耳听着,果真缺了多人,在心里暗道,果然如此。
他大概能猜到原因。上辈子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天气转寒,附近又水泽遍布,于是在夏军当中流行起疾疫。这些北人一开始不知其中厉害,等反应过来时士卒已倒下大半,他们自己的军医束手无策,或威胁、或重金延请来的雍人大夫一开始也不得其法,让这一军一度大有死伤。
刘钦身为雍人,按说自然乐见如此,夏人死得越多,于他就越是好事,可这次他心中却有别的计较。
他因为早知如此,心中已筹谋多日,这会儿走到呼延震旁边,对他低声道:“最近军中士兵大多染病,经常一倒就是一营,用土方子似乎不大管用,何不请些雍国的大夫瞧瞧?他们经验还更多些。”
呼延震瞧他一眼,对他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刚才都统也那么说。已经派人去找大夫啦,不知道哪天能找来。”他说着哼了一声,焦躁地原地走了几步,“再说找来了也未必管用。俺们自己人都处置不得,你们雍人难道还多副臂膀不成?”
他心高气傲,一向瞧不起雍人,言辞之间有意无意总含讥讽,刘钦丝毫不以为意,又道:“我之前随家父在大同时,军中也流行过一段疫疾,倒简单知道些处置的法子。你要是信我,禀告都统,将几个军医请来听听我的办法。”
他要是一上来就说出自己的法子,热心鼓动呼延震尝试,必遭疑心,像这样摆出一副不大自信的姿态,想要找人商讨,呼延震倒反而认真起来,上下打量他两眼,稍一思索就点点头,“也好,陆将军毕竟是有手段的人,他的法子错不了。”
他所说的“陆将军”是陆宁远之父陆元谅,其在南北两军之中都威名素著,刘钦状似无意地搬出他来,看来果然奏效。
呼延震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转头就回去禀告了都统,没过多久果然叫刘钦前去议事。
对刘钦的身份呼延震还未真正放心,也就不曾向旁人提起过,这会儿当着别人,只说他是自己抓来的寻常俘虏,看他识文断字,就留下当个幕僚。因为此举在其他葛逻禄人眼里颇为“风雅”,这话一出,便引得旁人哄笑不止。
呼延震面子挂不住,脸色一沉,但因为在座的最低也是平级,忍耐着没有发作。刘钦假装没有听见,在旁对众人稍一示意,便拿葛逻禄语侃侃而谈起来。
“我曾在雍军当中住过些时日,那时雍军中也曾有过疾病,南人处置手段很多,最关键的一样便是士卒平日饮的水定要先烧开一遍。只因地下水网众多,病人屎溺之中也带病气,倾倒掩埋之后,往往随水网遍布周边,常人再取水食用,自然大是不妥。将水滚开之后,病气大去,此时再饮用,方可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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