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里只要让他们赢了一仗,就能在我咱们咬下一大块肉来,这是为了什么,两边差距在哪?”
“其三,我公或许已经听说成业的事。他狼心狗行,为人自是不值一提,临战违命,苟且自保,天幸不曾铸成大祸,却也给我军平白添了许多损失。可问题不在他,而在为什么他这等人能忝居高位,手握重兵?江北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往后会不会再重蹈覆辙?”
“其四,风闻朝廷发给江北的军饷常有不足,前几次向我公问及,我公皆含糊应对。钦也深知我公心怀顾虑,此来不为追问凤阳大营的具体情形,可以钦所料,粮饷不可能这里缺那里不缺。为何如此?莫非以东南之财力,还不足以供养大军?几点不明,请我公赐教。”
解定方深深地看他,这一眼带着十分的讶然,在那双浑浊的老眼当中,似乎有什么轻轻闪烁两下。
刘钦的这些话当真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不得不在这个年轻的储君身上认真打量。但见他面容严肃,脸含忧色,是真心在向他发问,可那两只发着亮的眸子又隐隐透露出来几分得意,为着他问出的那番话,或许也为着自己在刚刚露出的吃惊之色。
见此,解定方忽然就熄了开口的念头。如果将来他会认真回答这些问题,那或许是在他看向刘钦两眼,直探进去,却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的那日。
他已经一把年纪,再高的官位都与他无关,唯一的儿子也死了,他没有什么好为子孙计的,可他又偏偏一身担负着半个社稷,一举一动都要慎之又慎。对着现在这个思虑尚且浅薄的储君,自然是不能深谈的。
况且,这些问题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当然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任何人也不行,必须要刘钦自己想到——如果有天他当真会想到的话。
于是他忽地掩嘴大咳起来,把自己隐藏在一团老态当中。他咳得那样厉害,都有涎水从嘴边流下,胸口中震得像是敲一面锣,惊动了帐外的亲兵和被赶出去的仆役。
几个人围上来,又是揉他胸口,又是捶他的背,又是给他喂水,忙里忙外,不留一丝空隙。刘钦只得起身避让,站了一阵,只好识趣地告辞。
等他走后好一阵,解定方才渐渐止住咳,泼掉剩下的半碗药,望着帐门出了阵神。
或许天下事还有能措手处,狂澜可挽,大厦能扶……只不知那一天他能不能见到,但愿不是他的一厢情愿罢。
第47章
既然解定方对他多有疑虑,那么江北也没有必要多留,何况有些事情只有回到建康才能做、才能弄清楚。于是几个月后,大雍永固三年,朝廷南渡的第三个年头,刘钦终于乘船南下,启程前往建康。
这是八月寻常的一天,苇花吐絮,匝岸如雪,高天上几行从塞北南来的大雁缓缓飞过,江水阔急,不住拍打船身。
这又是八月不寻常的一天,刘钦站在甲板上,江风浩浩,把他的两只衣袖吹得像大鸟翅膀般上下翻飞,像是下一刻就要拔空扬起。
日后他缔造起那样辉煌的一座大厦,纂系雍祚,再补金瓯,煌煌功业,便肇基于今日,肇基于滔滔大江上的这一面小小的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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