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章一样,有一天陆宁远终于没有忍住,问刘钦为什么要这样做。刘钦给他的答案与给周章的不同,“要找公道,就要当时就找,总不能把你拖成下一个方明俊,我再把他千刀万剐,那样太晚了。”
说完,他又笑了一下,这次便不是真笑了,“况且我的这把剑,总还是能杀个把人的。他邹元瀚先前就讨贼不利,杀良冒功、贪污军饷也不是一天两天,父皇对他积怨已久,只是顾忌着他势大,麾下多可用之兵,指望他能平了翟广,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如今他把队伍打散了,人不剩下几个,正当新仇旧恨一起算,他敢这么回京,就是不想活了,我把他杀了,父皇顶多气我一时,不至于当真为这事与我计较到底。”
同在刑部时的大义凛然不同,他这番话说得赤裸裸的,颇含机心,还带几分不加掩饰的恶意,让陆宁远不禁愣了一愣。但随后,他又问刘钦:“殿下当时杀人时,便想到这些了么?”说完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一丝一毫的神情也不放过。
刘钦沉默着,让陆宁远这样盯了半晌,终于“哼”了一声道:“当时只是气急了而已。”
陆宁远问:“这样一来,殿下的谋划……不会坏么?”
刘钦神情变了一下,随后马上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也不止一条路走。”
原来他杀邹元瀚,当真没有后招,也不曾深谋远虑,就只是心之所至,义愤填膺。
后来刘钦离开一个时辰之后,陆宁远才忽然想到:刘钦为什么特意将心里那些机巧变诈说给他听?他若是想要自己的感激,大可不必说这些,只凭他在刑部时的那一番话,便足够自己对他死心塌地了。刘钦是想要自己真正理解他么?像今天这样的话,他可还会再对别的什么人讲?
他心里忽然像被大雁的翎毛轻轻拂过,登时坐立不安起来。
他帮不上刘钦的什么忙,便努力养病,刘钦每天都来看他。刚开始他慌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摆,担心自己口拙无趣,或者说错了话,刘钦不再常来看望,常提着一口气,鼓劲说上许多。
后来他发现,无论有时他自觉把话说得很笨,或者一串一串、当着刘钦咳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又或者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自暴自弃地沉默上好大一会儿,第二天刘钦也还是会来,待他和前一天一样亲近,渐渐地不再那么怕了,每天天刚蒙蒙亮时便在床上“啪”地睁开眼,换上一身前天晚上用熏香使劲熏过的衣服,想刘钦今天什么时间会来。
就这样养了六七天,他就可以下地了。大夫看过,颇为惊讶,和刘钦单独出去,悄悄说了什么。陆宁远听不见,却能大概想到谈话内容。
上一世他戎马多年,腿疾自然也犯过几次,那时候看过的大夫,来一个便给他下一次同样的诊断,无不是说他腿疾太重,以后恐怕站不起来,就算能站起,骑马也都是不可能的了。可是不出一个月,他就又能披挂上马,亲自冲阵了,那些大夫见到之后,露出的神色就和今天一模一样。
刘钦送走大夫回来,看着心情甚好,陆宁远听他回来时脚步很快很轻,也没来由地感到一点开心。
开心不同于高兴,每每打了胜仗、或是前线有了什么进展,他会为此高兴,好像从胸口当中吐出了一口气。可他活得严肃,少有觉着开心的时候,但当刘钦推开门,眼里噙着轻松之色重新回到他面前时,他胸口忽地一轻,那口气不是吐出,而是留了下来,悄悄在他肚子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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