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建康有什么大事。现在每有政务,都要送往开封行在,除去薛容与坐镇江南之外,大多数文武也随刘钦一起到了北面。刘钦急于回去,是因为要筹备一件大事——
天下已定,鸿雁北飞,他们这些人,也该是还于旧都的时候了。
之前受伤之后,有大臣上书请他开始修建陵寝,被刘钦峻拒,顺便还将刘崇已经建了一半的陵寝工程停了,气得刘崇好几天不和他说话。
大臣上书,只说什么“钟山龙盘,石头虎踞,帝王之宅”,刘钦却冷笑一声,当廷毫不客气地道:“北湖南埭水漫漫,一片降旗百尺竿。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盘?”给驳了回去,只此一句,也没有更多言语。
什么金陵王气,六代豪华,他居于此地,实是含垢忍耻。要是不能使九州合为一统,不过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实。
他在建康一日,就只是半个天子。就是他登基之初,所想的也是不管要打多久,迟早都要还于旧都,更何况那会儿他已经收复全豫和半个山东,中原已复一半,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陵寝修在建康。
只是迁都所需的准备太多,一时半会儿难以成行,理政之余,刘钦特意拿出一天,微服出宫,去了自己曾经的潜邸。一踏进去,不由大吃一惊。
许久不至,里面已经完全大变样了。
山水园林还是他在时的那些,可多了许多东西,这么大的一个宅子,里面居然显得有些拥挤了,一进去就好像挪不开步。
院子里多了各式各样的花卉,有的是栽在土里,有的是养在盆中,高低错落,但看来不是有意设计,而是种类太多,各自长得不同。
进到屋中,桌椅板凳全换了一批,都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雕刻得也不精细,这些东西却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不管长成什么样子,用了什么料,所有都是圆角的。
刘钦思索一阵,隐约明白过来。
上一世时,他因为眼睛常常失明,所以屋中东西都置成了圆角的,陆宁远偶然拜访过他两次,居然就记了下来。
陆宁远不知其中缘故,大约以为是他喜欢,便记到了这一辈子。
前些年刘钦搬入潜邸,一应家居都是之前朝廷为他购置的,他所图不小,知道自己不会久居于此,于是屋中陈设什么都没换。
等他搬走,陆宁远就蚂蚁搬家,一点一点把家居换了一批,每一样都换成了圆圆的。
猜到此节,刘钦心里忽地一软,再看这被陆宁远塞得乱糟糟的的宅子,倒也温馨起来。
只可惜陆宁远还在建康时,邀请他出宫来这里小住几日,最后未能成行。以陆宁远现在的身体,一年半载也未必恢复,不耐旅途劳顿;等恢复了,自己大约也已经回长安了,终难与他在建康再见,到底是个遗憾。
陆宁远不在,刘钦就自己各处走着,一面走,一面想象几年间陆宁远一样一样购置东西、搬回自己家里的模样。
想着想着,忽然觉着他就好像只鸟,飞来飞去,从各处叼来一根一根树枝,不厌其烦地装点着爱巢,期待着有一天自己也收翅飞入,窝进来住上几日。
他忽然又无比庆幸陆宁远还活着,不然他现在游览此地,后知后觉,起心动念,陆宁远却已成泉下之鬼,再如何追悔,也不能起他于地下了,纵然有话想说,也再没法说给他听。
幸好现在还不晚。
只是他心里打定了主意,却先取后予,这天晚上回到宫里,给陆宁远写信,没有一诉衷情,反而写得比平日更短,上面只有一句话——
你瞒我做得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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