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过是这么一桩小事。”
李惜愿抬首,见他明眸灼然,霎时将心底惴惴融化。
裴行俨笑容加深,道:“妹妹何不早与我说,也省得这般难过,早说我家中还有一卷,改日便派人送至妹妹府上。”
“小六好福气哇。”李世民佯作酸溜溜,刮过李惜愿挺翘鼻尖。
这实乃意外收获,她自然推让一番,不过在裴行俨面前亦属无用,推脱之辞此间暂略不表。
酒过三巡,宴饮已至酣然,但闻一阵鼓点骤急如雨,忽而稍停,一紫袍革带高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于哄声中醺醺起身,腾转起舞,伴乐摇送身躯,引发观者山呼。
有顷乐终,男子又扬笑步至另一青年身前,伸臂示意,随即青年自座中直腰,鼓乐又起,他亦翩然转圈作舞,身姿轻飏,赏心悦目。
“这唤作以舞相属,又唤打令,由前一位舞者邀请后人,而后人则必须起舞相和。”李世民附耳与李惜愿科普。
“那后人若是不会跳舞,或者是社恐……咳,因羞见生人不肯跳,也得赶鸭上架么?”李惜愿睁大瞳目问。
李世民挑眉:“那可由不得他了,毋论擅不擅舞,皆需附和以表尊重。”
原来此乃赴宴必备之礼仪,否则即被视作对主人的轻忽,主人家会很不高兴。
但很显然,气氛已足够热烈,即便是苍髯白发的古稀老者受人请舞,亦丝毫未推脱,*而是欣然迈步,挥转袍袖。
随即她又目见有人言笑数语,李渊欣然接过家仆递来的琵琶,满面春风,端坐主人身畔,拨手伴奏。
她顿然大乐,扯了扯李世民的衣袖示意快瞧,指着自家老爹傻笑。
不过席中起舞放歌实乃风雅之事,从不用担忧遭人嘲弄,是故众宾俱击节称赏,性情本就随和豁达的李渊愈发沉醉其中,甚而摇首晃脑,指尖乐声如流水撞石,铿锵响鸣。
这股欢悦本应从头至尾贯彻整部宴席,若非一杂役端盘时失手摔落只瓷碗,汤水脏污了李惜愿的襦裙,她将兴奋到忘了形。
然而此刻望着绯樱裙角上蔓洇的褐黑汤汁,李惜愿胆战心惊地瞥了眼万氏所在方向,确信她未有注意,方舒了口气。
杂役慌忙惶恐道歉:“奴不慎脏了姑娘的衣裙,求姑娘宽恕,奴这便悉数赔偿,不知需多少贯?”
李惜愿复瞄向远在另端的万氏,竖指抵唇,求他音调放低:“嘘,不用大哥赔,只求大哥切莫高声。”
再三劝慰言无碍,杂役方千恩万谢离去。
她失落地垂视膝下裙摆,这是为了出席这次婚宴,万氏特意为她准备的新裙子。
若让万氏知晓,定会生气。
借口出去寻裴令瑜说话,李惜愿知会了李世民一声,随即顺手抓了两块碟中的玉露团,穿梭人潮跑出门外。
因昏礼行于暮时,此刻已然入夜,厅堂外府中花园阗静少人,清疏树影间漏出莹莹月光,愈发衬得室内灯烛通明。
李惜愿一手抱着玉露团小口啃咬,另一手扒住窗台,睁圆盈亮的瞳眸,透过覆窗绿纱观望席间欢喧之景。
长孙无忌信步踱至正厅背面时,恰见女孩踮脚踩于一块大石上,往里间看得目不转睛。
从背影中认出她,他犹豫稍许,喉头滚动,终是出言唤:“……小六?”
女孩仍扒着窗台,闻声转过脑袋,眸底映入一袭修长碧袍:“辅机哥哥。”
她还将数个时辰前的笑语记挂心上,长孙无忌不由微微一哂。
“可有甚么需要帮忙?”他问。
李惜愿举动异于往常,他猜出是她遇到了困难。
她摇摇头:“没甚么,我就爱这样看光景。”
俄而又以疑惑眼神打量他:“辅机哥哥为何不与他们一道纵歌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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