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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宴射中的第一盏灯,理应是自己的。

“看起来,局面还挺复杂的。”景濯站在长桥上,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由感叹道。

息棠站在他旁边,对这话不置可否。这等少年幽微情思,她实在体会不能。

花车从身侧行过,她收回目光,跟着花车的方向向前。景濯陪在她身边,将最后一块玉梁糕吃了干净,顺着人潮向前。

行至天街,只见来往的人大多戴着粗拙鬼面,色彩艳丽,有狰狞之貌,实在谈不上好看。

不过大渊人族的傩面本就是仿鬼神威严之貌,并不追求好看。

景濯停在摊位前,手中拿起凶恶的赤红面具,向息棠问道:“你喜欢哪一个?”

息棠抬头看去,只见悬挂的傩面多以樟木斧凿粗雕而成,线条粗犷,显出剽悍之气。

她随手指了个青面獠牙的傩面,景濯从摊主手中接过,为她戴上,自己也将赤色鬼面覆在脸上,融入了人群中。

错落楼阙前,众多戴着傩面的祭者着赤衣现身。傩自古有驱鬼逐疫之意,傩舞又被称作鬼戏,西荒人族于岁末跳起傩舞,是为逐疫酬神,祈求安庆。

乐工擂动大鼓,鼓声浑然雄壮,声震八方。挂在腰间的铜铃轻响,起舞祭者随高低起伏的鼓点而动,手持刀斧,呼号跳跃,动作矫健凶猛,随乐声不断变阵。

灯火下,他们脸上的傩面更显狰狞可怖,莫名又有肃穆意味。

在这样雄壮的鼓乐中,原本嘈杂的人声不由低了下来。

直到最后一道鼓点落下,肃穆威严的气氛才就此散去,只听到一重高过一重的喝彩。

随着红衣祭者先后退去,衣着锦绣的青年男女相携而出,灿烂灯火中,他们面上含笑,拂袖低头,旋身踏歌。

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阕(注二),自上古传袭至今,到如今在大渊帝都夜游宴上形成踏歌之俗。

踏地为节,吹笙和弦,踏歌的动作往往简单有力,于是越来越多戴着傩面的行人加入其中,联袂踏歌为戏。

歌从载民唱至玄鸟,景濯拉着息棠的手,也混入了踏歌的人群中。

傩面掩住了她有些错愕的神情,息棠在茫然中随着景濯的动作旋身。脚下踏过,与踏歌的曲调相和,她裙袂扬起,像是在灯火中开出了一朵花。

身形交错,通衢上充斥着踏歌声,燎炬照地,无数人族戴着狰狞傩面,相对而舞,以贺佳时。

在这里,息棠是不是上神,有着何等身份,似乎都不怎么要紧了。

顿足拂袖,她与景濯侧身相对,傩面下,现出些微连自己都没能察觉的笑意。

直到八阕歌都唱尽,天街上悠远的琴瑟声才为之一止。

踏歌的人停下动作,相顾而笑,这才逐渐四散,不过却没有立时打道回府的意思。

“亥时将至,天宁城中会放千余架烟火,以庆夜游宴。”景濯解释道。

他带着息棠向临水的楼台走去,打算找个合适赏烟火的地方,周围无数行人交错,言笑晏晏,无论平日有什么烦忧,此刻都被抛诸脑后。

因着周围都是想留下一观烟火的人,桥上桥下都显得异常拥堵,人头攒动,息棠身边忽然失了景濯身影。

她转头望去,诸多形貌各异的来往行人,或有脸覆傩面,并不见熟悉身影。

身边有戴着赤色鬼面的青年走过,却并非景濯。

息棠顺着涌动的人潮走上长桥,或高或低的人声在耳边响起又飘远,她没有动用神识感知景濯所在,只是安静地打量着她第一次涉足的人间盛景。

忽然,一声闷响盖过嘈杂人声,息棠停住脚步,自长桥上望去,只见烟火升空,火树银花将漆黑夜空点燃。

她仰头,烟火映在眼中,如同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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