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长歌收音,小船上的烛火也刚好烧尽,火苗触底点燃了甲板,这船是麦秆做的,一着起来便不得了,火势顿起,连带烤断了拴纸人的蚕丝,佳人萎落火海,锦绣华服和雕梁画栋一并烟消云散了。
此时桥上的艺人搁下竹竿,解开了桥栏上拴着火船的细绳,让小船随波逐流而去,那火船飘远后,他又用长杆挑着蜡烛点燃了下一艘小船甲板上的蜡烛,然后重新放下了一只纸人,三人调弦清嗓,再次唱起了一支新曲儿。
路潇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戏曲,觉得十分新鲜,原来这桥下的每艘小船都有与之般配的纸人,一船一纸人乃是一折戏,而一折戏的时长刚刚好够烛火烧上甲板,他们便唱完一折戏放走一艘船,如今桥下还绑着三艘船,应该就是还有两折戏没有开场。
虽然她很想留下听听热闹,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做,不能耽搁太久。
深秋之夜,河畔露重风冷,衰草里还藏着走到生命尾声的蚊虫,随时准备用自己强壮的肢节和口器对一切血肉之躯发起最后的攻击,围观群众们都明智地站在堤坝上看戏,只有路潇偷偷潜行到了水畔,而与她隔世相望的冼云泽则位于河流中央。
“不行,我不会下水的,绝对不行,这怎么行啊……”路潇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弯腰拨了拨河水,“冼云泽啊冼云泽,我欠了你的,我八百辈子前一定掘过你的坟,你听着,以后你要是还记得今天,多往我银行账户打点钱……”
路潇絮絮叨叨地脱下外套挂到树上,把手机和钱包也放进了外套衣兜,然后只身迈入了河流,她伏身潜向红河中心,河中的鱼虾被礼花和戏曲声惊扰,纷纷躲进了茂密的水草之间,仅有一些胆大的水族聚拢在河中唯一的光斑周围,那便是苇船烛火照进水下的寸光。
袅袅歌声降落进红河水里,唱词既讲述着历史,也积淀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如果路潇来的早一些,就能听到主持人介绍这折戏的由来。
桥上唱的这折戏叫做《告梦》,是年年紫城霜刀节的固定曲目。
这折戏讲的是百年以前的旧事。传说某任紫城知府乘船赴任,夜渡红河,昏昏欲睡之际,忽然看见一队戏班掀开船帘走了进来。班主说他们意欲南下金城,但因路上花费良多,囊中羞涩,故而登船叨扰讨个赏钱,不等知府回答,班主身后的琴师歌女们便施施然就位,自顾吹拉弹唱起来,而他们的戏文中竟然也讲了一只南下的戏班。
不过戏文中的这支戏班实属不幸,他们留宿渡船时,正遇上水匪打劫,水匪不仅抢走了贵重的行头,还将全船七人尽数捆住手脚,坠上重物,沉进了滚滚河水之中,现如今这批赃物正寄放在紫城一当铺里出卖,其中一支金步摇上刻着“玉卿”二字,乃是班中一位小旦的艺名。
那知府听到这里,似有所感,恍惚起身却无端跌了一跤,等他爬起来时,竟发现自己还好端端躺在船舱里,所遇一切不过是个离奇的梦而已。
次日这位知府到任,依然因那怪梦心神不宁,便打发人去寻梦中听说的当铺,结果他不仅找到了同名的当铺,甚至还找到了那支刻着“玉卿”的金步摇,最后水匪们通通被缉拿归案,明正典刑。
旧事终了,桥上唱曲儿的女子婉转息声,曲中戏散,戏中曲停。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