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穿着金钱纹绸缎马褂和长裤,佝偻着背,身上已经被雨浇透了。
他长得慈眉善目,说起话来也很和善:“小闺女,你迷路了吗?趁午夜未到,快往河边跑,若天可怜见你,许还有一线生机。”
路潇摇摇头:“老先生,我是专门过来的,可这是什么地方啊?”
老人怔了一怔,反问说:“你既是专门来的,怎么会不知道那河就是三途河,这路就是黄泉路,你所在之地就是阴曹地府呢?”
路潇失笑,她也投过胎,怎么就没走过这个流程?
她接着问:“那阴曹地府怎么会有这么多石笋啊?”
“人死后下到冥府,都要立此转生碑。”老人抬手指了指天上,“这天上的雨是亲人泪,从来不停的,转生碑也就跟着年年岁岁往上长,等什么时候它长到天上去,亡者也就能转生回人世了。老头子我来到冥土十七年,这座碑才长了七米,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解脱。”
“要真是这样,那你们为什么留在这片洼地,而不去高处立碑呢?”
老人不禁叹息:“人活着的时候有尊卑贵贱,人死之后也分三六九等,你说的高处我们想去也去不了,那都是上等人的地盘。”
“原来如此,没想到阴曹地府的土地也有价码,那我该去哪儿找这里管事的人呢?”
“管事的人?”老人的语气恭敬起来,他指着远方接天的转生碑说,“你往那边走,过了一道狱二道狱,阴司至高处就是森罗殿。你是关氏还是许氏?你是走无常的阴差?”
“我是地税局的稽查员,来查账的。”
她说笑一句,随即拨开湿透的刘海,望向了远方的石林之巅。
鬼魂们不用脚走路,这座所谓的鬼城也没有修整过道路,石笋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角落里蔓生出来,更使得歧路多艰。路潇跋涉之时,便察觉到许多鬼鬼祟祟的视线躲在石笋后窥探着自己,有些好奇,有些怨毒,有些麻木,不过都不肯现身相见。
十几分钟后,她眼前出现了一片空无一物的阔野,阔野尽头则横亘着一条纵贯大地的深渊。深渊宽逾百丈,长逾千尺,两壁像两面垂直相对的镜子一样,没有一处可供攀爬的立足点,白茫茫的寒气从深不见底的谷底飘荡出来,将天空飘落的细雨凝结为冰霰。
深渊此岸,一排时隐时现的鬼影沿着悬崖的岸线一字排开,队伍蜿蜒伸出了视野,它们全都伸长脖子望向彼岸,时不时会有鬼魂迈近一步,然后又立刻恐惧地退回原位,许是心情太急,其中一只鬼影被身后的同类挤下了悬崖,它半透明的身体在坠落中变成了实体,呆滞的面庞也逐渐恢复了生气,可当鬼影完全恢复人形之时,新生的身体也撞破了谷底积云般的寒气,气团像海浪一样荡开,就是这云开雾散的一瞬间,已经足够悬崖上的人看清谷底的全貌了。
原来那深渊最底部横卧着一条沥青般黝黑的大河,水里挤满了腐尸与骷髅,那个刚刚才拿回身体的鬼魂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被无数行尸走肉拽进了水底,磅礴的寒气随即像海浪一样荡回,重新掩盖住了深渊惨绝人寰的真相。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