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嚣纷杂的闹市里,哀哭奔走的人群中,几乎没有任何人能看出那年轻人举手投足间的奇异韵律。
那是只有自幼生长于钟鸣鼎食之家,接受最顶级也最良好的教养,礼仪雅致融入骨血,才能养出这样举止间自有风仪,即使竭力收敛也无法掩饰,时刻从每一个细微的举止中流泻出来。
这样的人,即使布衣荆钗、身处穷巷,也无法真正收敛起所有光芒。
那绝不是寻常门第能够养育出的子弟。
但他今日的言辞,非常有趣。
从成为皇太女那日,直到今天,景昭见过太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毫不吝惜地在景昭面前展现自己的谈吐才学或是美貌风度,竭力引起景昭的注意力。
有人求官位,有人求权力,有人求名声,还有人渴盼成为她的妃妾,但景昭永远以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他们,依凭心意赏下残羹冷炙。
唯有今日遇见的这个年轻人,真正引起了景昭的兴趣。
如果这个年轻人身份不同,今日的态度并非作伪,那么不管他是何用意,或许都可以借此做文章。
“明白吗?”想到这里,她抬首看向穆嫔,平静道,“要从别人那里得到些什么,只凭伏低做小与欲擒故纵是没有用处的。”
穆嫔先是一怔,旋即意识到景昭在提点她,立刻肃容倾听。
“要向对方表现出你有用。”景昭道,“只有你有用,并且可用,才能交换到分量足够的好处。否则的话……”
“宠臣弄臣,宠妃爱姬。”景昭显然已经想得更远,想到朝局上面去了,“都是名声既不好听,又随手可弃的玩意儿。”
穆嫔立刻泫然:“妾无能……”
景昭回过神来,被她逗笑了。
“还真把自己当成宠妃了,站直了。”
“还不如宠妃呢。”穆嫔眨眨眼,幽怨神色一扫而光,继续举起手中画纸。
苏惠假装没听见太女与穆嫔的交谈,集中精神逐字逐句默默记下,越看越觉得写法熟悉,由衷地赞叹:“小姐下笔简洁干练,条理分明。”
穆嫔与有荣焉:“那是自然,姐姐过去在刑部轮转过好一段时间呢!”
苏惠恍然大悟,心想怪不得这描述方式像是从刑部案卷上摘出来的犯人体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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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夜色将至。
书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二人分坐书案两旁。
侍从恭敬垂手而立,正禀报王七郎及王家今日的动向。
王七郎服食五石散后,纵马跑过了半座城,直到闯入人流极密的马市街酿下惨祸,才被赶到的王氏部曲押了回去。
听闻王家没有任何动静,唯有一骑快马飞驰出城,不知是不是赶往王氏祖宅报讯去了。
舒县虽为庐江郡郡治,但王氏祖地却并非舒县,而是庐江郡怀宁城。
怀宁亦是南方有名的富庶大城,距舒县极近,不过三十余里。然而算算快马出城时间,等赶至王氏祖宅,天色必然已经黑了,难道王氏的长辈会入夜驱车前来教训自家不肖子孙?
那必然不可能。
一拖拖到明日,天大的火也消了一半,王七郎再往外宅一躲,轻而易举大事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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