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动用雷霆手段除去一个替死鬼家族,便能抹平这三条甚至是更多罪过,郡署无罪一身轻,郡守与别驾能借此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还能发一笔财——这分明是共赢的局面——除了卢家。”
她倒转短刃,轻轻拍打着掌心:“我只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就是让他们选中了卢家做这个替死鬼。”
裴令之似有所觉:“你……”
景昭抚掌微笑道:“我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理由,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
她只是借力打力,动用某些渠道,传出了一个消息。
——景含章在此。
然后,只需要顺水推舟,再完善更多细节,布置更多后手,便能将临澄郡那些举足轻重大人物的目光吸引至卢家。
代价就是今夜之后,他们必须赶紧逃跑。
“时来天地皆同力。”景昭平淡道,“如果不是城北码头演变成一场无法收尾的闹剧,郡署不会想着找一个替死鬼来脱身,我们现在想撼动卢家根本不可能。要怪只怪他们运气差了些,刚巧撞上这个节骨眼。”
裴令之侧首,听着隐隐传来的哭喊与混乱:“你是想表达,卢家现在的局面,归根结底是由于南方世家豪族内部的问题爆发,而不是你?”
景昭惊讶道:“当然是因为我,我千辛万苦才帮他们选定了卢家。否则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找个势力更弱些的软柿子来捏。”
裴令之咬住唇瓣,忍下笑意。
那抹笑意就像初冬飘零入水的雪花,转瞬间溶于水中,再寻不到半分踪迹。
他看着远处,仿佛能隔着高墙,看到坞堡中混乱的景象。
裴令之自幼长在南方,对南方的情况比景昭这个外来者要清楚的多。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从来不是一句虚话。
郡署与当地驻军既然出手,必然要一击必杀,将卢家生吞活剥咽下去。若是他们发现了那些金矿,说不定连带着其他涉及其中的豪族都要狠狠出一次血,可谓损豪族而肥主官,当真是极好的一笔买卖。
既然如此,想必卢家上下,一个都难以保全了。
裴令之眼底隐现哀色。
“你在担忧他们的尸体?”景昭会错了意,“我看那棺材不是很名贵,想来他们也不至于连死人的棺椁都要拿走。”
沉默良久,裴令之低吟道:“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邪?何以加此!”
“你信奉老庄?”
“他们信奉。”裴令之哀然道,“人贵在有灵,死后唯余躯壳,何须在意?当年我与无忧论道,他们夫妇曾说,寿命尽时,期盼能长归自然尘土,生前随心而行,须尽欢;死后肉身不必长存,随他去吧。”
“我以为你会很在意身后事。”
“是因为我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是因为我需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交代,并非在意那些多余的繁文缛节。”
裴令之转过头来,看着景昭,认真道:“若我百年之后,愿效先贤,弃绝珠玉,为乌鸢口中食,长归长存于天地间。”
景昭下意识说道:“那多可惜啊。”
紧接着,二人同时沉默下来。
景昭缓缓道:“你给我交代后事,似乎有些早了。”
裴令之静默片刻,轻声道:“会死很多人吧。”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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