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都忘了吗?”
皇帝金口玉言,没有人敢忘。
——“临危而不能兼顾,则务必弃子保母。”
皇孙固然极为贵重,但与皇太女相比,就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了。皇孙折损而太女保全,太医稳婆们还有生路,若是太女亡故,那么皇孙无论是否平安落地,他们就只能等着给全家打棺材一起上路。
可道理说来容易,真的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敢担这个放弃皇孙的责任。
——那毕竟是皇太女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如果说没就没了,责任总要有人承担。
没人愿意全家上路,却也没人愿意自己来当这个出头鸟。
更何况——
周太医膝行往前一步,说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处的那一重隐忧:“禀殿下,如今棘手之处,在于太女殿下昏迷不醒。”
皇太女昏过去了,她无法用力,更无法灌药,就算舍弃皇孙,血止不住,依旧没用。
伴随周太医一言落定,殿内陷入了堪称凝滞的气氛。
唯有景昭毫无所觉。
真是奇怪,那种钝重刀锋反复拉扯的疼痛,已经渐渐远去了。它变得更加轻薄飘忽,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光壁,不仔细感受就无法察觉。
她模模糊糊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她的手,温热的水滴落在面颊上,像是泪珠。
啊!
景昭想起来了。
是母亲。
那种朦胧的、不辨来处的疼痛,一并有了解释。
这是启圣三年,她在柔仪殿里养伤的时候。
那时母亲刚刚生产,虚弱到了极点,景昭撞伤了头,高烧不退。母女二人各自只能躺在床上静养,甚至不能多见人——有伤在身,是最忌讳见外人的,往往容易病邪入体,加重伤病。
但母亲不放心,她身病心病两重叠加,已经起不来床,却仍把景昭挪到了自己房里,两张床榻之间只隔了一面巨大屏风。她整夜整夜不敢合眼,时不时抬手轻轻敲击屏风,守在景昭床边的宫女便会轻敲两下屏风,意思是郡主无事。
等到景昭高烧褪去,只剩头上的撞伤需要休养,她就可以隔着屏风和母亲说话——起床依旧是不行的,她撞的是头,伤势未愈前稍有挪动就容易天旋地转,太医特意叮嘱过,不许她下床乱走。
如果不管母亲的感受,对于这差点要命的一撞,景昭其实感觉非常划算。
那种时时刻刻受制于人,一根绳子勒紧脖颈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从前她不得不忍受,是因为慕容诩看准了她是挟制母亲最好用的一个把柄,景昭稍有举动,就要担心慕容诩拿她开刀。
但当她豁出性命不要,用满头淋漓鲜血向慕容诩证明绝不受制于人的决心时,局势反倒有所改变。
她们母女依旧无法逆转形势,慕容诩却也不能如同过去那般发作,反倒要稍稍留出一点余地。
——因为他知道景昭是真的敢死。
活着比较困难,死却非常容易。
景昭一死,就等同于要了长乐公主的性命,届时这母女二人破釜沉舟,慕容诩反而深觉棘手。
他并不想让长乐公主去死。
所以他必须让景昭活着。
柔仪殿这边形势有些偏转,慕容诩心情本就不好,新生的六皇子又险些被生母掐死,不得不交由乳母养育,非但病弱,而且日夜啼哭不休。
慕容诩是很看重这个孩子的,于是只好分出更多心思,用在这个随时会夭亡的新生婴儿身上。
故而,柔仪殿这边,竟然短暂迎来了一段格外平静的时日。
不用整日担忧头顶悬着的钢刀落下,不用出去面对各宫后妃,每天只需要安静养病,还能和母亲躺在一处,隔着中间那面影影绰绰的屏风随时说话。
简直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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