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着厉永孝,越想越烦,兴许是这怨念过于强烈的缘故,远在日租界的厉永孝无端打了两个大喷嚏。对面的高桥治想躲又没好意思躲,硬着头皮接下了他第一个雷似的喷嚏——第二个喷嚏来时,他终于来得及扭开头捂了嘴。
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他平了平气息,然后接着方才的开场白,继续说道:“你们的情报网,还真是不得了。那么一个普通人物的普通家庭,你们想找就能找到。”
高桥治谦逊的微笑:“不敢当,看来,北平那边提供的情报,让你得到收获了?”
厉永孝点点头,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我的手下正在把李思成的家人带来天津。万幸,他没有一个大家庭。”
高桥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吗?”
厉永孝深吸了一口烟:“没办法,我非得这么干不可。”
高桥还是没听懂:“你是说,你找到了李思成的家人,但是你无法通过那些人,确定李思成的身份?”
厉永孝抬眼望向天花板,想起李家人,不由得要叹气——活了这么大,没见过那种款式的人家。
李家祖上显然也是阔过的,住着古老的三进大宅,宅内青砖墁地,地砖缝里长出半人多高的荒草,草中藏着野猫野狗的粪尿。宅子里的老主人是一对老夫妇,老夫妇挺有夫妻相,都是骨瘦如柴、酒气熏天,口中牙齿全然脱落。后来厉永孝听这家的老仆人说,老爷和太太之所以能保持如此相似的形象,主要是因为二人几十年来都只顾喝酒、不大吃饭,夫妻二人终日捏着酒盅昏沉度日,情投意合、真堪称是只羡鸳鸯不羡仙。要是没有老仆帮忙记着,他老两口简直不知道几个儿子都是哪年生的。现在这二人已经修炼到了酒仙的程度,只要有酒,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天塌地陷了都无妨。
父母即是如此,产下的孩儿们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厉永孝带着手下在这宅子里走来走去,除了张皇看着他们的老仆人,拦着他的主人是一个都没有。李家的大少爷一望可知是个傻子,坐在门槛上发呆,头发胡子长成了一体,热烘烘的包围着他的头颈。李家二少爷瘫在床上,纯然就是一具青灰色的活骷髅,两条胳膊扎吗啡,扎成了字面意义上的千疮百孔,另外还有一位三少爷,三少爷好赌,两个月前被债主找上门来,于是逃了,至今音信全无。
总而言之,现在李家最为正常的活物,就是两名老仆和一条老狗。远在李老爷还是李少爷的年代,那两名老仆就已经是老头子了,可知他们如今得有多么高寿。老仆之一已经聋瓷实了,另外一人大白天走路都得摸索着走,至于那狗,在李家兢兢业业的看了十五六年的大门,如今趴在荒草丛中,头都抬不起来,厉永孝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好几趟,一直以为院子当中晒的是一条破皮褥子,万没想到那还是条活狗。
厉永孝没有李思成的照片,只能凭着记忆,让人在纸上画了一幅李思成的肖像,画得倒也有七八成像。他想请这一家子——还能勉强听懂人话的——来认一认这幅肖像,看看画中人是不是他家的四少爷。结果如下:两位老仆根本看不清纸上线条,狗不会说人话,大少爷和二少爷好像还不如狗通人性。
至于老先生与老太太二人,不知道喝的是什么高浓度佳酿,一直没醒酒,无法沟通。
对于李思成,厉永孝跑了一趟北平,依旧是一无所知,但在亲眼见识了李家的画风之后,他感觉林笙那个丈夫,不像是这家的人。
于是他略微使了一点手段和小钱,就把还有些价值的李老爷和李太太搬运了走,对两名老仆,只说是他家四少爷在天津落了脚,要接他们过去看看。老仆听了,信以为真,对厉永孝说:“就是四少爷好。”
厉永孝问:“四少爷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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