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医师又想到,一别经年,他早年间父母双亡,后来游历一生,未曾娶妻生子。
至于昔年的那些总角之交,如今是否还活着都尚未可知。
即便是活着,就真的能顾念幼年之情吗?连他自己也已然年过花甲。
武医师从前从来不服老,他本身是医师,平素为自己调养诊脉,总觉得自己比不上二八年华的小伙子,至少也能顶得过三十而立的中年人。
可是挨了一顿皮肉之苦,怕被那些人找到没敢出去抓药,硬生生扛着,武医师才发现,他确实老了。
老到根本不该为谁出头做主。
他若不插手,这些孩子们各有命数,未必不能艰难苟活。
可若是他做庇护伞,孩子们丧失了独自求生的能力,待到他油尽灯枯而亡,孩子们失去庇护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呐……
武医师一点也不想在碧桃的面前叹气,憋着憋着,就又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
碧桃一直沉默地坐着,手里捧着一个破碗。
碗里是一个小不点儿递给她的热水。
没吃的,出去就被抓,热水恐怕是这屋子里现在唯一能度命的“好东西”了。
碗是缺了一大半的,装不了多少水,热水很快就冷了。
碧桃没喝,捧在手心里。
可是明明碗里的水已经冷了,她却感觉到之前那种彻骨的寒凉,似乎被掌心这残存的温度驱散。
有什么在她的身体之中被唤醒,那种炽热的温度,顺着破碗传递到她的掌心,继而流遍她的全身。
最终在她血液之中咆哮冲撞。
她被孩子们有意无意地围拢着,他们之前从邪教里逃出来进山时都不敢和碧桃亲近,只有一个胆子大的阴阳眼给碧桃端了一碗热汤。
现在大概是惊吓了一通又实在饿狠了,他们还是不敢像刚才一样扑进碧桃的怀里求一个拥抱,可有人悄悄伸手在触摸碧桃的后背。
那触感若有似无,却非常神奇,像是带着一股难以抵抗的千钧之力。
将碧桃生生推得“朝前”一步。
这一步无声无息,却又似隐没在胸腔之中的古钟被敲响,声音之大,穿云裂石。
碧桃神魂巨震,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退。
但这一步究竟会迈向哪里,究竟是从人到仙,还是从人到魔?
连碧桃自己都不知道。
她最后把那一碗已经冷掉的水喝了。
对着絮絮叨叨,还在规划回乡之事的武医师说:“别回去了,你这把年纪无儿无女,开不成什么医馆,只会被人剔骨食肉。”
“明天早上我给你们送吃的和药,在这里哪都不要去,等我几天。”
“几天之后我带人来接你们。”
碧桃说完,将孩子们还有武医师震惊和欣喜的表情尽收眼底。
然后当天夜里回到了客栈,去后院的马棚那边,找到了她雇佣的那辆马车。
把里面所有的给婆婆带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找了个十字路口,趁天亮之前蹲在那里烧了。
一边烧一边嘟囔着:“婆婆,本来想回去给你上坟,但是如今……恐怕回不去了。”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