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北侧偏中央的位置,与戏志才同席。对面是荀衍、荀谌两兄弟。
如果略去中间四张窄小而独立的桌案,换上一张大圆桌……那画面太像相亲宴, 他不敢想。
好在,那个本该与他“相亲”的人物并不在现场,顾至心中的怪异感与不自在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他用最小的刻度,沉默地呷着桂皮汤,听着几人的寒暄。
期间,对面不时有目光向他投来,一触即离,甚是不经意,却让顾至如芒在背。
大约因为荀谌早就与他见过,已没了最初的好奇,荀谌的视线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便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又一次走了神。
聚集在顾至身上的视线,更多来自于荀衍。
荀衍不喝水的时候看他,喝水的时候也看他;与人说话的时候看他,不与人说话的时候也看他……
无时不有,无处不在的视线就像定期上岸的海浪,潮涨潮落,永不停歇。
顾至从起初的不在然、僵直,变成了后来的麻木。
甚至,在荀衍又一次看过来的时候,习惯到麻木的顾至还能举起水杯,遥遥地向荀衍敬了一盏。
当他破碗破摔,主动以攻为守,反倒让荀衍无从应对,沉默地移开目光。
就在顾至以为这一劫总算过去,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对面的荀衍再一次望了过来。
“冀州、幽州已定,但州内的袁氏门人仍摇摆不定,欲跟从袁谭,谋取好处,顾郎可有想法?”
寻常的寒暄中忽然加入一个格格不入的话题,其他人不由停下话语,纷纷朝这边看来。
顾至做好了各种准备,唯独没想到荀衍会问这个。
那双与荀彧并不相似,却同样湛然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其中并无为难之意,只有些许疑惑与探究。
尽管荀衍的本意并无为难,但在此情此景抛出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到底不符合荀氏的作风与训诲。
荀悦由是出言制止:“休若。你若有此闲心,不妨谈谈自己的看法?”
荀衍垂眸应是,正要赔礼,坐在对面的顾至先一步开口。
“一动不如一静。”
顾至没有直接回答荀衍的问题,反而讲起了曹操与青州的纠葛。
“曹司空早年出任济南相,禁断淫祀,奏免贪枉之人,于青州有功。”
所谓的淫祀并不是指私生活混乱的祀礼,而是指不合礼制的一切祭祀。
青州胡乱祭祀的现象极为严重,埋藏在祭祀底下的利益链错综繁复,几百年来,弄得青州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可以说,青州这几百年藏着无数个笮融,每一个笮融都趴在这片土地上,吸着老百姓的鲜血,透支着这片地脉的生命。
正因为数百年被吸髓敲骨,当黄巾之乱爆发的时候,并不是黄巾势力起源地的青州,反倒在后期成为最浩大的一支力量。
“担任济南相,禁绝淫祀一事,虽已过了二十年,但,破处百年弊病之举,好似割破脓血的利刃,即使不能彻底清除痈肿,也已在腐肉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刀痕。”
二十年前,年少气盛的曹操担任青州济南相,极力杜绝淫祀、打击豪强。
这是曹操履历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不惮威胁,积极为青州民众谋划的经历,也正是他在落魄的时候,仍被士族称赞,并获得荀彧投效的根源。
在兖州放肆作乱的青州兵,最终归降曹操,愿意为曹操所用,除了情势所迫,大约也有曹操昔日在青州为民除害的往事在下方托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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