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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色刷的变白。

———若要一个人的命,毁了肉身便是。可若要他彻底死去,得诛心。

传玉一向自尊得很,我知道。

我既打定了主意要折辱他,便要指着他这副照猫画虎的姣好容颜下最血淋淋的一道疤,连皮带肉地撕。

自小锦衣玉食万人拥蹙的大少爷,家族突生变故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拼死捡回一条命,应一句墙倒众人推,数月之内尝遍人情冷暖最终沦落街头,乞讨为生。

这样的故事自古以来都是屡见不鲜的。

桌上有只被过多玉珠点缀得有些夸张的凤钗,林深时前几日买的,说是好看,非要我上台时今日戴上。

若是旁人送的,丑成这样,早被我扔进箱底生灰了。

但要我戴上唱戏,是绝不可能的。放在桌上让它见人,是给林深时面子。

我拿起凤钗在手里把玩,缓缓开口回忆道,我本来不打算带你回来的,街上乞丐那么多,我要是见一个捡一个,梨园还开什么戏园子,改收容所得了。

外头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他把头垂得极低,我福大,得三爷另眼相待。

你该谢谢你娘,给了你这张脸。我笑了一下,话里刻薄劲又上来,杨起说你有三分像我,我瞧着是有那么点,想着反正梨园不缺一口饭,便把你带回来了。没料到你贱命能改,贱性不移。小时候狗嘴抢饭,长大了还要虎口夺食。

雨越来越大,像缝纫机的针头一样戳在外面小池塘的水面上,声音却悦耳得犹如碎珠落玉盘。

他砰的一声在我身后跪下。

我手里停下动作,只手指轻轻抚着凤钗上的白玉珍珠,听着他沉重的呼吸,惹我心烦,嘴上却还是耐着性子磨刀一样地说话,我以前从不与人争抢什么,只因我觉得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本该属于我的。外头听客送的礼,你们只要多看两眼,我便挥手送了,从没吝惜过。可林深时不一样,他是我的人。

我抬眼盯着他镜子里对着桌角的头顶,开口是不同于以往的威压和狠绝,谁要是敢觊觎,是要被我拔牙挖眼睛的。

一场急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我放下凤钗,左右细细检查了一遍今日的妆容,起身经过他身旁,他脊背伏得更低,肩膀微微发抖。

一股讨喜的泥尘味混着二月的草香在我跨出门槛时扑面而来,我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顺便给他下了判词。

聋者之歌,画虎类犬,登不得台面的东西。

终究是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伤人,我没去看他的反应,转身朝堂屋走去。

林深时不知道到了多久,撑着头在听席正中央假寐。旁边两个小厮战战兢兢候着,杨起拿着曲薄朝我吹了声哨,说,虽然这曲儿我估摸着这辈子只现世一回,但还是报个名字我记下来呗。否则以后拿出去吹牛都没个名头。

我垂眼在心里默了一下,开口道,就叫十九春吧。记好了就上台,给我好好奏。

杨起“得嘞”一声,挥墨写好了曲名,转身去拿胡琴。

我登台,一声铜锣惊鸣,将林深时眼皮砸开。

他伸手结过小厮递的茶,正欲低头去饮,台下熄了灯。

再一瞬,我周身聚了这一堂所有的光亮,暖暖打在我脸上。

光中有飞絮。

他从容喝了口茶,并未放下,我势起,悠扬开嗓,唱起了这一世只为他一人作的戏。

一厅静肃,满室空寂中只听得到幕后与胡琴为伴奏的曲,台上寥落戏子在诉的情。

遥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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