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是个崇尚独居的种群,但是他们在有关阿帕特的看法上倒是能奇怪地达成共识。
因此,人们完全可以想象伊丽莎白现在是怎样抱着宽容的态度看待阿帕特的所作所为了,在和对方保持联系的这么多年你,她眼看着对方牵扯到无数次人类的战争、各式各样的革命和起义、五花八门的社会更迭中去。所以说现在阿帕特忽然准备举行一场宴会,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说:“祝你玩得开心——另外,下次你再搞出任何类似于伦敦大火的事情之前,最好提前跟我说一声。”
而这个冬季的夜晚,伊丽莎白就是抱着类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坐在窗边等塞维恩·阿克索回来的,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可能性甚至包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阿帕特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揭发塞维恩就是开膛手,反正这种事听上去就像是阿帕特会干的事情”……不过谢天谢地,阿帕特显然并没有那么干。当伊丽莎白听见马车的木质车轮压过门口的石子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平安回来了。
“平安”是一个源于人类角度的定义,指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全须全尾的、既没有血流成河也没有名声扫地。而从伊丽莎白的角度来讲,她意识到塞维恩发生了某种“变化”,虽然他还没有踏上前往伊丽莎白所在的走廊的楼梯,但是伊丽莎白已经从他的情绪中嗅到了这种改变。
伊丽莎白还记得塞维恩第一次站在她的宅邸的客厅里的时候是什么味道的,那个时候塞维恩的情绪嗅上去曲折而苦涩,那是心烦意乱、绝望和悲伤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等到塞维恩爱上她之后,他的情绪里就多了一点爱的甜蜜,但甜蜜的尾调是深邃而破裂的——那是属于“愧疚”的味道。犹豫、悲伤、愧疚和一点点绝望是伊丽莎白为自己选择的猎物的主要构成,但是今天似乎不同了。
绝望的气息更浓烈了一些,当绝望的情绪浓烈起来的时候,它们尝上去就像度数中等的蒸馏酒;而绝望的下层还是悲伤和愧疚,但是又多了些什么,是埃莉斯更偏爱的口味……辛辣的、带着针扎一样的刺痛,被称之为愤怒。
书房的门被塞维恩推开了。
下一秒,伊丽莎白就看见他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对方看上去仿佛一切都好——是指,他脸上的表情没有泄露出太多他的情绪,这令他看上去仿佛和几个小时之前出门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他礼服的领口稍微松了一点,可能是他乘坐马车回来的过程中不耐烦地把它扯松了。
伊丽莎白仔细地打量着对方,或者,“做出打量的样子”,她拟态出人类头颅的位置其实并不是她的眼睛,但是她也不介意为了迁就对方做出更加人性化的举动。然后她斟酌着说:“塞维恩……”
她想问“阿帕特干了什么”,但是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措辞,这显得她对阿帕特可能会做的那些事情太过心知肚明了——不过也确实如此。伊丽莎白没法向对方解释她对阿帕特某些显然会让塞维恩受伤的行为的轻慢态度和她对塞维恩做出的种种承诺是否存在冲突,这是源于他们和人类的思维方式的不同:眼前这个人类显然会觉得那是矛盾的,因为人类的伴侣似乎有令自己的爱人远离危险和心碎的义务;但是对于伊丽莎白来说则并不是如此,她对她和塞维恩关系的定义近似于“捕食者与食物、以及长期的陪伴者”,在这种定义之下,她认为没必要把对方当成笼子里的金丝雀,也不必要去特意阻止阿帕特的某些暂时还未知的计划……但是尽管如此,伊丽莎白还是敏锐地认识到什么样的措辞可能会让对方受伤。
简单地说:于是她就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更加妥当了。
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心态,至少在人类之中是很常见的:人们往往有做某些事情的勇气,但是却缺乏向别人承认自己做了那件事的勇气,所以断头台前往往会出现无数痛哭流涕地声称自己没有犯罪的囚犯。而作为另外一种跟人类有共同之处的智慧生物,伊丽莎白有的时候也会陷入这样的窠臼。
好在对方没有等她开口的意思。塞维恩默默地走上前来,张开双臂拥抱了伊丽莎白。
塞维恩的怀抱是冰凉的,正如同任何一个从寒冷的室外刚进入室内的人那样,他的双手环过伊丽莎白的肩膀,手指插入她柔软的金发,把自己的额头疲倦地靠在伊丽莎白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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