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刀枪不入，他能说服自己放下过去和白一函，却再没有精力去考虑一个叫程俨的人。这个人连喜欢都是带着威压的，不管他的态度如何一变再变，变得看似平和，冯岐都能敏锐地感知到那隐没其中的强势。他确信自己无力对抗，只好在想好对策之前暂时逃避。
给手机连上充电线，冯岐这才发现它早就没电关机了。开机画面还没进完，消息提示便一直在震，冯岐一阵头疼，他这段时间真的害怕碰手机，里面永远是让他疲于应付的人和事。果不其然，是白一函的数通未接来电和十几加的微信消息。
程白二人跟轮班似的，这边刚歇下那边就补上来了，没有一刻安宁。冯岐缓慢地按着手机屏幕，坚定地避开了白一函问的关于他和程俨的问题，又回应了他对自己安全的关心，不卑不亢，更不显亲密。把屏幕那头的白一函急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印象中的小歧倔强归倔强，却很是心软，是外冷内热的典型，彼此不相熟的时候防备心非常重，可一旦获得他的认同，他就会像一个翻开肚皮的小刺猬，永远以软软的肚子示人，没有半根硬刺。这次回国，他在冯岐身上也碰过大大小小各种钉子，却依然以为冯岐只是与他多年未见，生分了而已，多接触就能把两人的关系拉近许多，进而也十分主动。可是一步步的试探都只得到冯岐往后退的结果，他觉得不妙了，不该是这样的。
白一函心情复杂，却又因此生出了从未有过的孤勇：冯岐拒绝也无所谓了，他当年不也拒绝过冯岐么？他现在已经不是那时的小孩了，他可以有担当，可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既然都表白了，为什么不再努力一把？为什么被拒绝一次之后就如此气馁？更何况，就算冯岐最后不接受他，他也总能以兄长或朋友的身份关心他吧，冯岐前几天不也亲口承认，自己是他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吗？
【宿醉好些了吗？今晚一起吃个饭吧，或者一函哥给你露一手？】
冯岐撑着太阳穴，就势狠狠地按了几下。白一函到底怎么想的？知道他宿醉还约他，生怕他休息太多怎么的？
三言两句拒绝了白一函的邀约，冯岐也不顾这些个理由到底站不站得住脚，他真的不想出门。
浑浑噩噩地在家干耗大半天，瞥眼朝窗外一看，天都黑了。他不怕无法入眠的深夜或生机勃勃的晨曦，却唯独不喜这种万家灯火的傍晚。似乎每一盏亮起来的灯背后都是一个温馨的家。家就是一堵墙，能挡下所有刀枪和风雨。全家围坐一桌，卸下所有在外头遭受到的疲累和委屈，边吃饭边拌嘴，享受家人的陪伴，是一种平凡的圆满。是他不屑求、也不敢求的圆满。
或许是他抛弃的世界，或许是世界抛弃的他，都不重要，结果都是，他一个人。
与白一函重逢以后，他多次梳理过他和白一函的过去，也不可避免地回溯了自己的青少年。他已经能够直面原生家庭对他性格和心理的影响，他现在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刻是渴望陪伴的，以前要强，不愿说，现在释然了，却也不配了。
可成年人的社会规则里哪有什么真的过不去的坎？冯岐不再放任自己的思绪，埋头进冰箱，打算填一填指不定哪天又闹脾气的胃。
可惜心底有事就是没办法一心一意，他削胡萝卜，被刨刀刨着手了。一小片肉皮被掀开，血不住地流，止半天止不住。冯岐心气本就不高，这么一个小事也没做好，开始烦躁。又想起来沈西河的故意刁难，他当时忍下来，却不代表事后想起觉得不委屈，凭什么呢？凭什么呢？凭什么针对他呢？凭什么十年前他喜欢白一函的时候，白一函怕他躲他厌弃他，现在他好不容易放下了摊开了讲明白了，这个人反而凑过来了？还有程俨，最讨厌的就是程俨，他们明明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他都逃得远远的了，他为什么要喜欢他啊……他有什么值得程俨喜欢的啊？程俨是瞎了吗？喜欢谁不好，为什么要喜欢他这种无耻的骗子？为什么啊？这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情绪就是这么的不讲理，冯岐越想越难过，最后也不知道是自己真的难过还是替程俨难过，就在某一瞬，巨大的委屈和难受就这么压了下来，他的眼泪就跟手上那滩血似的，止不住了，往下大股大股地淌，滴到伤口上还该死的疼，他表情扭曲，好像终于找着一个理直气壮的由头，哭得更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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