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与霍松凯似乎敲定了什么问题,丛暮恍惚听见他说:“可能性还是大的,不用太过担心。”
丛暮好像从这句话里得到很多的希望,结结巴巴的问,是很,很大可能吗?有多大呢?我叔叔很快会没事的对吗?
律师待了一个多小时,丛暮恨不得把他每一句话掰碎了拿录音机重复放着听。
律师要走的时候霍松凯来了个电话,他让丛暮送送律师,自己接了电话。
然而只喂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门口,丛暮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他转头去看霍松凯,只见他缓缓挂了电话,眼眶里涌上一层薄泪,用那种非常悲痛而怜悯的眼神看着丛暮,说:“暮暮,你叔叔走了。”
那之后的事情在丛暮的记忆里变得非常混乱,他只记得他没见到丛安新的最后一面,而死亡证明上写的死因是突发性心脏病,非常可笑,跟陆子峰一种死法。
葬礼上来的人不多,丛安新在位的同事和朋友都要避嫌,公安局的丧葬委员会也没有出现。
灵堂设在家里,丛暮披麻戴孝抱着丛安新的黑白照片,这张照片上丛安新还是一张英俊且意气风发的脸,他穿着制服,昂首挺胸,还很年轻,且将永远年轻。
照片是霍松凯选的,丛暮其实不想选这张穿制服的照片,因为他觉得很可笑,丛安新是被什么打压至死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丛飞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穿着牛仔裤和皮夹克找到家里来,他说我是丛安新的儿子,这里没你的事。
丛暮说不可能。
丛飞说那这样吧,你把这套房子给我我就不管了,不然我是一定要搅和搅和的。
丛暮说行,你滚吧。
按家里的习俗,第二天一早就要出殡,第一天晚上家里人要守灵。丛暮是丛安新唯一的亲人,他跪在丛安新的遗像下面,呆呆地仰面看着黑白照上丛安新的脸,说,叔叔我跟您说说话,我,我……他眼泪已经流干了,但是仍然有泪水在眼角渗出,一滴一滴顺着干涸枯萎的脸庞滑落,像是沙漠里的最后一滴清露,流尽了,就只剩下绝望。
霍松凯在沙发上坐着,看了他的样子,忍不住,走到卧室里去了。
丛暮跪了一整晚,跪到四肢完全没有知觉。他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说,好像是想把从现在开始到丛安新一百岁的话都说完。他说叔叔,我记得小时候,你老说自己怕黑,要跟我一起睡觉……其实是因为你听见过我在被窝里哭对不对?他说叔叔你做的饭真是难吃,但是我,我还没吃够呢……我现在长大了,我也可以学做饭,我学了做饭能做给谁吃呢?我想做给你吃,叔叔。可是你不要我了,我的爸爸妈妈也早就不要我了,你们终于团聚了,留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我还小呢,你们怎么舍得呢?你说让我给你养老送终,你说永远不会丢下我的,你都忘了,叔叔。
他说叔叔,你让我好好活着,我就好好活着。但是我害死了你,我一辈子都怨恨自己。
第二天丛暮去接了骨灰盒,从火葬场出来的那条小路,很像记忆里他小学门口的那条路。那时候丛安新早上骑着车子送他,在他进校门的时候给他整理红领巾和小黄帽,交代他认真上课好好吃饭,他高大的身躯像是一棵树,每次小丛暮走进校园里回头看的时候,就会看见他站在原地笑眯眯地冲着自己挥手。他有时晚上在校门口接他,每当这时丛暮就好像全天下最幸福快乐的小朋友,他昂首挺胸的牵着丛安新的大手,絮絮叨叨今天老师夸奖了他,中午吃了米饭和牛肉,他和哪个小朋友拌了两句嘴……他的叔叔永远牵着他的小手,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给他很多鼓励和爱。他有全天下最英俊可亲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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