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衣单手支颐,指间还挟着一支朱漆长箭——像是某种恶意的报复,不必搭弓引箭,他就在单烽眼皮底下,以箭杆挑起了轿帘。
“过来,”谢泓衣平静道,“听话。”
影子一颤,呆呆地仰面向他。谢泓衣没有半点动容之色,两指挟箭,向它心口处捅去。
“应天喜闻菩萨在上,我今日行射轿之礼。娘子百念缠身,一箭射尽,方为良配。”
影子惨叫道:“不,好痛,你告诉我,我是谁——我是谁?”
谢泓衣微一闭目,眼睫垂落一片心思莫辩的阴影。只一瞬间,就被眼下血痕所惊破了。
一注血水,淌至唇边,猩红狼藉,横剖牡丹。他的脸色尤为煞白,几乎凝着一层淡淡的寒烟,让人难以看清。
“你谁也不是,”谢泓衣道,“本来无形质,昨日……不可留!”
他两指用力一推,终于,一股股黑气自中箭处喷薄而出。
“啊啊啊啊!”
便是瞎子也能看出来,这一箭已伤及本源,即将透体而出。
单烽也正是在这一刻反应过来。箭射轿门,既是谢泓衣要行的礼,也是训诫。
凡间婚俗,从来都带着残酷的镇压意味。尸位神企图以此复苏,谢泓衣何尝不是利用这一场迎亲,操控影子,为他所用。那么多次的训诫,也难怪影子会是如今这副鬼样子。
刷。
镜刀出鞘,寒芒一闪,滑入黑甲武士的空隙中,然后一个疾挑。
姻缘箭被一刀削断。影子浑身一震,一截断箭从伤口挤了出来。
霎时间,谢泓衣眼中掠过雷霆般的怒意,黑甲武士刷地退开数步,拿刀架着单烽脖子。
单烽双目一眯,却见他蓝衣袖下,泛起一缕波澜。
轰!
劲风袭面,化作一记响亮的掌掴。
这一巴掌全未留手,风雷齐发,摧山裂石。单烽当场被打偏了头去,颅脑差点没爆裂开来。等眼前黑斑散尽后,他抵住了剧痛不已的牙槽骨,几乎是一寸寸拧回头去,眼中金光喷薄而出,竟让他半边面孔如着赤金鳞甲一般。
他挨过的刀剑多了去了,还是生平头一回,有人敢给他一耳光!
谢泓衣根本不理会他杀人般的目光,只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记下形貌,逐出城去。再敢进城,乱刀砍死。”
单烽脸颊抽动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
“慢着!谢泓衣,你知道这魍京娘子是谁?”
“我不必知道。至于你,要和我论及我夫人的旧情?”
“连雪中影都敢招惹,你这影游城,今日披红挂绿,明日便满城皆白!”
谢泓衣道:“雪中影,你给他取的名字?”
仅这一个问题,奚落之意却比先前更甚。
“彼此彼此,魍京娘子亦非真名吧?”
谢泓衣微微冷笑道:“哦?你同他很熟悉?”
单烽一字一顿道:“他就算化成灰,我都认识。”
奇异的静默。
谢泓衣还侧坐在碧雪猊上,居高临下。突然间,他双手抓住风帽,往后一掀,垂首迫近单烽,眼神中似乎涌动着一股极为寒亮的笑意。
那面目终于在月下一闪,异常朦胧,单烽无从细看,只觉秀丽阴邪,殊无血色,仿佛佛堂一丛森然鬼牡丹。
眼下一道极狭的新伤,就在凝目之际,杀气最盛处迸裂开来。
牡丹滴血,霎时间着尽颜色。
单烽脑中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猛烈冲击着识海,却听他笑着说:“不,你不记得。”
两根手指抵着袖中银钏,轻轻一转,就将单烽生生从那一抹熟悉感里拽了回来,一头栽回谷底,但眼中布满了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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