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着神像。
尊者讳似乎对他失去了效力。
长留两代太子,就这么奇异地辉映在月色下,镜花相对,触目惊心。
趁着单烽手劲微松,谢泓衣一把扇开他,自顾自跪坐在蒲团上。
单烽紧跟着半跪在他身边,求拜另一种菩萨似的,微微低头,始终让眼睛虔诚地正对着他。
“霓霓。你要想复仇,我已经找到了别的路。很近,也很快的。”
谢泓衣道:“羲和舫选的路,我不信。”
单烽道:“包括我在内?”
谢泓衣道:“你不只是你,我也不只是我。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这件事吗?”
说话间,有斑斓的光影穿过殿门。
是用术法成群放飞的鱼灯,在高台边洄游。宽大的鱼鳍摆动,汩汩声里,天、地、神龛,还有他的眼睛,都泛起澄明的水波。
单烽看得出神,道:“霓霓,你看看他们。你辛辛苦苦建成的这座城,那么多爱戴你的城民,要是因那幺蛾子毁于一旦,你舍得么?”
谢泓衣凉凉道:“我没有求着他们来此定居。既然来了,就是我的了。即便要他们去死,他们也是甘愿的。”
单烽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谢泓衣漆黑双目中,更流转着一丝邪气。他倾身而前,一把抓住单烽的衣襟,道:“你以为是什么让他们活着——是恨啊。”
话音未落,那两个趴在门边窥探的小道童,突然嘶叫起来。
眼珠泛白,满口利齿暴凸,脸上青紫纹路密布。
吱嘎吱嘎吱嘎!
令人牙齿打颤的碎裂声,就在皮肤下蔓延。单烽对此极为敏感——进城之初,雷氏商队就曾受雪瘟的重创,这两个道童的症状,只重不轻。
单烽心中说不出的悲哀,反握住谢泓衣冰冷的手:“他们已经是冰尸了,霓霓!”
谢泓衣屈指叩了叩地面,两个道童便如溺水般,一点点陷了下去,脸上的狰狞也散尽了。
“我只能让他们活一夜么?”谢泓衣自言自语道,“难道我只为让他们活一夜么?”
可这话里并没有自怜之意。反而透出一股令单烽不安的疯迷意味。
单烽索性拉起他,向殿外走去:“霓霓,强留逝者在世间,真是好事吗?”
谢泓衣落后一步,看着单烽高大的侧影,目光微微闪动了。
单烽的手握得很紧,体温毫无保留,唯恐他从指缝里漏出去。
他想笑单烽同样执迷而不自知,他也知道,单烽想让他看什么。
城门外,近处的冰原上有骏马飞驰,年轻的将军,游缰纵马。他大笑着,双腿夹住马腹,腰腹用力,腾地往上一跃,轻巧地立在漫天黑云下,解弓在怀,挥了一挥。
雪满弓刀,拨弦作歌。
他的发上凝着细碎的冰晶,乱糟糟地披着,在剧烈的拨弦动作中,胡旋飞落。
铛铛铛!
战甲、箭筒,修长的双臂,无不如坚冰塑成,泛出一线凛冽而晶莹的寒光。
可他低头拨弦时,总露出雪白的牙齿,又像教坊里轻薄的少年了。
不周早就跟不上骏马的速度了,驼着背,看着他。小将军就驾着马,绕着不周打转。
就这么挨挨挤挤,打打闹闹地往城里走,离灵宫越来越近了。
小将军弹到兴起,又摸摸马鬃,让它在长街中央打转。马蹄从容地,把拨弦的每一道声响都抛到不周耳中,连着少年将军发上纷纷的冰雪一起。
不知该有多么热闹,可不周的身形,却越来越佝偻,手也攥紧了,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弓弦抵在不周的耳边轻弹,恶作剧似的。
不周朝他抬起手来。
霎时间,一切都凝固了。
少年将军的身形,突然往前一倾,从马上直直坠了下来,整个人被坚冰覆盖,背上数尺血红,都是凝结成的红冰。
那是铺天盖地的冰箭,一支接一支,永远地驻扎在他的身体里,将他钉死在了雪中。
弓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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