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薄薄的离职同意书就躺在桌沿,纸张边缘锐利得仿佛能割伤视线。
他甚至连眼皮都吝于抬起,目光死死钉在面前摊开的一份季度财报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此刻却像一群混乱爬行的蚂蚁,根本钻不进他的脑子。
“签好了。”他的声音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带着刻意为之的冷硬,“收拾东西,今天下班前,我要看到你的位置空出来。直接去楼下秘书处报到,交接。也不用等什么脱密期了,交接完就可以走…”
高途就站在那张巨大办公桌的对面。
午后过分炽烈的阳光透过占据整面墙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将他挺直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斜斜地投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那光线亮得刺眼,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融进一片炫目的光晕里,只有轮廓边缘残留着一丝倔强的清晰。
他没有立刻去拿那张纸,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琥珀。几秒钟的沉默被无限拉长,沉重地挤压着沈文琅的耳膜,他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里突突跳动的声音。
然后,高途动了。
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精准地捏住了那张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纸张摩擦桌面发出极其轻微的“沙”的一声,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像一把钝刀子猛地戳进了沈文琅紧绷的神经末梢。
“好的,沈总。”高途的声音平静无波,像一潭深秋的死水,不起半点涟漪,“我这就去办理。” w?a?n?g?阯?F?a?b?u?Y?e?????ù?w?ē?n??????????⑤?.??????
他微微颔首,一个标准到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职业化动作。接着,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犹豫,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咔、咔”声,一步步走向门口。
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节奏感,每一下都精准地踩在沈文琅骤然失控的心跳上。
门被无声地拉开,又无声地合拢。高途的身影连同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一起消失在厚重的门板之后。
办公室里只剩下沈文琅一个人。窗外城市的喧嚣隔着顶级隔音玻璃,只剩下模糊的底噪。刚才还觉得刺眼的阳光,此刻陡然失去了温度,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巨大的寂静真空。那份被高途签好名的离职同意书,孤零零地躺在桌沿,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高途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他在HS待了这么多年,但私人物品却不多,一个杯口边缘已磕掉一小块瓷的旧马克杯,杯身上印着早已模糊的公司logo;一本厚厚的本子,几乎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沈文琅的行程、会议要点、个人喜好、甚至是一些细微的饮食禁忌;一支廉价的黑色塑料钢笔,是某次公司年会上人人有份的安慰奖。
所有属于“高途”这个人的痕迹,加起来,连一个小号的纸箱都填不满。
当他抱起那个箱子,转身准备离开这片他曾视为“离他最近”的地方时,脚步却鬼使神差地顿住了。
高途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地、带着最后一丝微不可查的希冀,回头望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沈文琅世界的门,在灵魂最深处祈求一个奇迹——
门会突然打开,沈文琅会带着一丝哪怕只是疑惑的表情冲出来,质问他,或者...挽留他?
然而,门,纹丝不动。
冰冷、沉默、坚固,如同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十年的光阴,最终凝固成这扇拒绝开启的门。
电梯下行的三十秒,短暂又漫长。狭小的空间里,高途感到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最坏的结局已然发生。
他终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
心底那片因沈文琅而存在的、持续燃烧了十年的荒原,如野草一般烧不尽吹又生的执念,在这一刻彻底化为冰冷的死灰。
用欺骗换来的陪伴,十年,可能就是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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