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个样子,放下手杖重新低头,握着牧川的脚,一片一片,挑那些嵌进去的碎玻璃。
牧川蜷在他胸口,苍白手指绞着他的毛衣,睫毛不停颤抖,尽力遮住那些溢出来的水。
小猫。
谢抵霄拿过药水。
治疗舱里,无法睁眼的日日夜夜,被修复液包裹的睡前故事,有只死掉的小猫。
被恶作剧的混账东西用碎玻璃刺穿了,死在垃圾桶里,毛肮脏板结,身体冰冷僵硬。
好心的护工没来得及救它,因为这个伤心很久,一直记了十几年,趴在治疗舱边,用那种透过修复液模糊又绵软的嗓音小声絮叨。
……伤心。
谢抵霄的身体损伤超过90%,腺体不可能幸免,他的后续治疗不太顺利,病情多次恶化,最后留下了不可逆的后遗症。
腺体报废,Alpha依然能活,只是察觉不到身体里的明显情绪波动,几乎没什么可能恢复……或许一辈子无法再理解“伤心”。
但遇到小猫,就从垃圾桶里拎出来。
说好的。
他吐泡泡答应了。
谢抵霄看了看自己的金属义肢,表层温度23.7℃,他换了另一只手,抬起来,疤痕盘结的指腹轻轻擦拭那些湿透的悸栗睫毛。
他想着那个话很痨又停不下忙碌的活泼影子。
……
谢抵霄第一次见牧川,是机器人秘书汇报,裴疏的助理来敬酒。
说是叫牧川。
很多人都知道裴疏那个私人助理——乡下来的,才读到高中,连电梯也不会按的E级劣等Alpha。
那大概不是牧川那天晚上敬的第一杯酒,他临时放下文件,抓紧时间搜索了“有人吐在地毯上怎么办”、“有人昏倒在怀里怎么办”、“有人哭怎么办”。
搜索出来的答案很离谱,过半游走在道德和法律的边缘。
所以到最后,谢抵霄也只是谨慎地给这个年轻人简单清洗、换了衣服,圈在怀里轻轻拍抚——他当然不会对每个人这样。
但这个助理的口音很熟悉……尤其是在昏沉里抽噎,眼泪砸在他手上,含混不清念叨“机甲关节液压阀压力梯度”的时候。
罹患感情缺失症的谢总忽然被唤醒了身体里久违的绝望。
谢抵霄哄了一会儿这个喝醉的助理,得知对方根本不是高中学历,是帝都大学机甲维修专业的高材生,在空天舰玄鸟做维修师。
他想起他的护工。
每天背书九个小时,理想是通过成人自考,拿到维修师资格证,开一家小小的维修店。
只差一点。
那么努力的人,肯定考上了。
或许现在正在哼着《小枕头》快乐地修车,趴在小电视前,抱着攒钱买的模型眼巴巴看玄鸟的退役新闻。
……
他要替他的护工把握住这条宝贵人脉。
虽然还没找到人。谢抵霄已经找了很久,那个护工的信息仿佛被刻意抹去了,所有人都在唬他。
那些人想尽办法让他相信,从来就没有过那么一个人——没有护工,没有小枕头,一切都是他在修复舱里的一个长梦。
谢抵霄低头,看着蜷在胸口的人脉。
他无意识抬手,轻轻抚摸发着抖的脊背,指节贴了贴冰凉泪水浸透的苍白脸颊。
“别哭。”他说,“玄鸟落下来了。”
谢抵霄用纱布裹住这只脚,动作很慢,确认牧川不疼到发抖,才又裹好另一只。
他替牧川摘下手套,想要处理手上的伤,看到嵌在右手指根的金属戒环,冷光刺眼,他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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