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头坐定不答,揭开酒封,给自己倒了一满碗,又夹了一箸牛肉扔进嘴里。
这酒肉是贵人带来的。
他们不吃不喝,容易得罪贵人。但吃了喝了,万一里面加了不干不净的东西,致使看管不力,犯人外逃,那他们也是脑袋不保。
所以,这份礼一般是当值的牢头来享用。
究竟是口福还是毒·药,他一人消受即可。
这是乐无涯还是圜狱的头儿时定下的规矩。
牢头沉默着连吃带喝,其他狱卒则集中到另一张小桌上,就着清粥小菜,过他们的小年夜。
有人问:“正日子是明天,还是后天?”
另一个人回答,声音闷闷的:“还没打更,后天绞刑。”
一个面嫩的狱卒左右环顾一圈,把声音压得极低:“可我下午去瞧过他……许是活不到后天了。”
其他狱卒都沉默不语。
只有一个比那小狱卒早进来几个月的狱卒接了腔:“这不是刚好?左右与咱们是无干的,没短过他吃喝,也没动过刑,只能说他好福气。”
年轻狱卒疑道:“‘好福气’?”
稍年长的狱卒吱喽一口喝下一杯米酒,声音不由得大了些:“我倒是想像他,这一辈子福享了,钱挣了,名有了,郡主也……是吧,一辈子要风得风,要雨来雨,就最后这半年,啪嗒,从天上掉下来,那也算值当了!瞧他病得那样,最后保不齐还能捞个全尸呢。”
年轻狱卒颇不认同,说:“我还是选长命百岁吧。”
狱卒的说笑声,被深廊那端传来的声音打断:“喂,来个能喘气的。”
大家停止了传杯递盏,默不作声地彼此交换眼神:
……他不是几天前就听不清人说话了吗?
见等不到回音,那声音直接点了名:“想长命百岁那个。你过来。”
小狱卒脸色一变,目光求助地看向牢头。
牢头挺沉稳地一点头,示意他可以去,顺便举碗,将烈酒一饮而尽。
他的嘴巴里空空荡荡,没有舌头。
年轻狱卒略怀忐忑地走向了黑暗之中,在一间牢房前站定。
那位从一人之下、九天之上摔下来的犯人,如今静静坐在阴影,看不清面目。
他本该是躺着的,此刻爬起身来,一头长发无有束缚,顺肩披下,呈现天然的波浪卷曲,
他越是病得厉害,越显出他的杂种本色。
人都说虎死不倒架,狱卒看他一眼,便很快恭敬地垂下了头。
狱卒低眉顺眼:“爷,您吩咐。”
那人笑了一声,但马上剧烈呛咳起来。
那是病入膏肓的咳法。
好容易稳住呼吸,乐无涯带着笑音反问:“我还是爷?”
“这里好歹是圜狱。”年轻狱卒低眉顺眼,“您再怎么着,也算咱们的爷。”
乐无涯不置可否:“那等你家爷死了再说坏话吧,用不了一时半刻的。”
年轻狱卒一噎,又快速用余光扫了一眼乐无涯。
他还是瞧不清他的脸,只能看清他蓬乱发丝下那双星辰一样的眼睛。
乐无涯双手撑住床面,吃力地把自己摆正些:“回光返照,没见过啊?”
狱卒眼观鼻,鼻观心,相当老实。
乐无涯:“你刚刚说,你想长命百岁?”
因为不知道乐无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狱卒不敢应声,闭口不言。
“嗳,想不想在历史上留个名?”乐无涯的咳喘声里带着促狭的笑意,“那才是长命万万岁呢。”
狱卒赔笑:“爷,您抬爱,小的不敢。”
乐无涯亲切地对他招一招手:“小哥,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说。”
狱卒不上前:“爷,您定的规矩,我们不能对外传话。”
“我定的规矩,我自然知……”乐无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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