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意乱地一笑:“你这话说的,仿佛十拿九稳了似的。”
“先前只有三分把握。有了老师之后……”项知节低头,谦虚道,“不敢说有多少把握,倒是已有十分的心力了。”
“单凭心力就够了?老皇帝春秋鼎盛,先帝吃那一堑,他倒长了一智,一点金丹不沾,现在是不是还早晚一套五禽戏,一天三碗养生汤?你等他传位于你?且熬吧。先前他熬废的人,你一个一个都看见了,他爱糟践人,你能容得下、忍得了自己这么被他糟践?”
项知节:“我是道家之人。道家讲究率性而为,面对生死,不喜不惧,视生如死,视死如生。若父不幸早亡,我当效仿庄子,鼓盆歌之。”
乐无涯:……好家伙。
一杆子给他支到老皇帝葬礼上了。
没想到,项知节的脑子跑得比他还快:“刚才老师怕我被糟践……这样说的话,老师有一点点心疼我的,是不是?”
乐无涯:“……”
“小时候,小七问你更喜欢我们两个中的哪一个。老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殷切地望着乐无涯,“我能算手心吗?”
乐无涯没好气地:“刚刚不是清净无为吗?自己掐指头算去。”
项知节:“……”失算。
见项知节是有一句答一句,真像是做足了打算,乐无涯是真乐不出来了。
他在被子里试图偷偷拧自己大腿,好试验这是不是一场梦。
谁想他还没来得及发力,就被项知节捉住了手腕,拉出了被子。
“老师,别掐自己。”项知节说,“想确认,我来帮您。”
言罢,项知节俯下身来,火热柔软的嘴唇轻轻落在了乐无涯的额头上。
“昨天晚上就想这么做了。”面对着四肢僵硬的乐无涯,项知节异常坦诚,“老师若是睡醒后,记不得这件事,自然是不妥;可醒来后若是记得,又不知是现实还是梦,怕是要患得患失,心思不定……”
他垂下眼睛,笑得温和纯良:“现在好了。老师,莫要担心,好好休息一番后,再做打算吧。”
他翻身坐起,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后,将一枚荷包递到了乐无涯手里:“现在,您是颗棋子了,虽居于边角,但于我而言,是至为要紧的一枚。——老师做这样的角色,是不是会更舒适自在一些?”
发表了这一番温和又骇人的演讲后,项知节全身而退,独留乐无涯一个人在房内发呆。
被人明火执仗地视为棋子,本该是一件令天下有志士子暴怒失望的事情。
但乐无涯突然奇异地安下心来。
他这人不求别的,就盼着对人有用。
他嘴上说盼着别人对他百依百顺,可他同样也是个愿意为人披肝沥胆的性子。
若是旁人对他一无所求,那乐无涯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呢?
他还是襁褓幼儿的时候,就是一枚棋子,一只筹码。
既是做惯了棋子,还不如一直做下去,反倒更舒心些。
不知过去多久,乐无涯抬起手来,捏了捏那枚式样素朴的荷包,从里摸出了一枚玉雕的棋子。
棋子是象棋的样式,上面并没有标注是士是卒、是象是车,是一枚干干净净白棋。
乐无涯看来看去,只觉得这玉挺美,质地也好。
他向来皮厚如革,有好东西,就要悄咪咪地昧下,还开始规划,要不要把这玉棋子打个眼儿,挂在脖子上。
他自幼受够了各色打击,堪称是经验丰富,铜皮铁骨。
大早上兜头挨了这么个滚雷,乐无涯也真能睡得着觉。
他倒回床上,开始回忆小时候的小六,那个颇得人意的好孩子,望着他的眼神永远诚恳,永远担忧,一遇到他,就要送他些东西,好像是怕他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可越是回想,那张脸越是面目模糊。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