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本地人炮制药物的手段,或许是那“神树”真的只庇佑信徒,治愈之数竟不过半。
由此可见,倘若他再拿着这药去达官贵人那里招摇撞骗,有五成可能要挨上一顿死打。
万一病人吃药后两腿一蹬咽了气,他还要吃上官司。
苏三白只好自认晦气,断了靠“鬼摇头”发财的念想,一路走,一路卖药,好尽快把这烫手山芋变现,能捞上一点是一点。
就这么着,尖着脑袋捞钱的庸医遇上了病急乱投医的田秀才。
……
面对若有所思的项铮,乐无涯不疾不徐地奏道:“微臣在南亭时,亦知滇地多瘴疠。本地人解毒之法五花八门,这所谓的‘鬼摇头’,许是真的有些门道。苏三白已经签字画押,且愿意带路前往寻找‘神树’。至于他手中剩下的药粉,臣已收缴来了,暂留都察院存档……”
项铮指节在案上轻轻一敲,赞道:“你办事很周到。辛苦了。”
乐无涯一拱手:“皇上谬赞,此事不难。”
这绝不是乐无涯过谦。
到了彰德府,找到苏三白本人后,乐无涯只和颜悦色地说了几句好话,就把苏三白捧得飘飘然不知所以了。
田秀才事发后,民间亦对此事颇有争议,或赞其孝心可嘉,或斥其不慈不义。
可就是没人把他苏三白当回事。
他就是藏在案卷犄角旮旯里的一个“郎中”,是个貌似不重要的添头。
苏三白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敢托大,本打算夹着尾巴悄悄离开彰德的,没想到竟然有朝廷大员找到了他,请他吃茶,唤他“苏大夫”,客客气气地询问他“鬼摇头”的细节,还承诺他若是能找到“神树”,不仅有百两银子可拿,朝廷还会去他的老家,替他立起一座生祠,生受香火。
苏三白庸庸碌碌、汲汲营营地流浪了一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治死的人比治活的人多,吃的棍棒比得的铜钱多,何曾受过这般礼遇?
当下,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老老实实吐了个干净。
在他滔滔不绝地述说过往时,坐在他对面的乐无涯笑容温柔,用鼓励的眼神静静凝望着他,心里寻思着,若是把这位亵渎“神树”的庸医交给滇南那些当地人,他能被揍个几分死呢。
……
将苏三白的证词呈上后,乐无涯便侍立在一旁,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项铮却没办法继续装聋作哑了。
若采用了苏三白的补充证词,那就说明,田秀才母亲大病得愈,非神之意,而是人之力。
如此,再行嘉奖,岂非自相矛盾?
孝道与愚孝,看似一字之差,实则天渊之别。
其实,若非闻人约先声夺人,弹劾了彰德府知府,对项铮来说,这事到此为止,便是最好的了。
他大可以旌表田秀才以彰孝道,再密令太医院研究“鬼摇头”。
如此一来,既可教化百姓,又能惠泽苍生。
但乐无涯抢先发难,一开口就弹劾了当地知府,连给项铮“留中不发”、佯装不知的机会都没有。
此外,虽说在皇上私下召见大臣时,史官需得退至屏风后十步开外,但乐无涯方才弹劾时,理直气壮、中气十足,难说史官是否已经听到。
……更何况,外面还蹲着个等待召唤的常遇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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