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软蓦然涌上心头,叫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宪台大人,您在这里稍歇,衙里有口烧水的大锅,卑职这就叫人给您运来,您先烧上一锅,烫烫身子,一来解乏,二来试试温度,若是好,就给这些人洗洗身子。”
乐无涯眉眼弯弯,隔着布罩,声音也染上了上扬的笑意:“谢啦。”
仵作心头一暖,脚步轻飘飘地去了。
而乐无涯躺在这空旷的大坑中,想,仵作说得不错,架锅烧水,蒸煮毛巾,将一具具腐尸擦出人形,确是麻烦。
人死了,烂了,最后也是化作一抔春泥,也不是一样?
可真的一样么?
干干净净地去死,和裹着满身污泥血痂、像只待烤的叫花鸡般被埋在地底下,能一样么?
乐无涯告诉自己,不一样的。
乐无涯不知道自己的尸身葬在何处。
只听说过,他死后的样子好像不大体面。
但若有知,哪怕是在乱葬岗上,乐无涯也是要去看上一看的。
不为别的,就为瞧瞧坟头那几茎荒草,是不是比邻坟的长得更高些、更绿些。
这种事情,若是能赢上一回,也挺有意思的么。
他仰面对着苍天,无声地扯开了一个顽劣的笑容。
……
上京,翰林院。
大凡大虞状元,按例都要授这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
而今科状元闻人约,在翰林学士杜同和手下,编修大虞国史,主理本朝列传部分。
上司杜同和早已暗中打量这位新科状元郎多时了。
他勤谨、温和、克己、谦逊,不贪财、不慕名、不恋声色,真真是一等一的美质良材,未来不可限量。
他越看越是满意,恨不得立刻将人笼络到自家门下。
可恨他三个女儿都早早嫁做人妇,旁支一时间又找不到适龄女子。
杜同和成天看着闻人约这张俊秀乖巧的面庞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不由得恶向胆边生,恨不得将自家那个十八·九岁、只恋慕男色的儿子凑合凑合,凑作一堆算了。
在杜大人蠢蠢欲动地想要乱点鸳鸯谱时,某一日,闻人约捧着一份蒙了灰的册子找到了他,摆出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大人,请您观之。此人府中并无妾侍,只有一妻、五奴,还都是成婚时的喜奴,身份姓名俱在此处,除去他的妻子,喜奴估价统共不过二十两白银。偌大家财,难道全凭他一人打理?”
……谁啊?
杜同和没太往心上去,往那份籍没册子上瞄了一眼,的确觉得不大对劲。
按理说,贪官家里钱物如山,人丁亦必兴旺。妾侍少说十数,仆婢动辄上百。
不然贪这份金山银海是做什么来的?不顶吃不顶喝,净用眼睛看?
杜同和不禁自豪地想,到底是自己看重的人,眼光就是毒辣,一眼就能叨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他以为是前朝哪位官员,便随口问道:“这是哪家官员啊?”
闻人约字正腔圆道:“乐无涯。”
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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